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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肥仔自己,拿枪的人一共只有六个,还有一个是比赖坚毅还要年纪小的虎家小少爷,常年住在南海县园子里,基本没怎么出国大门。
也是因为如此,竞价的时候,他嗓门喊得最大,别人也还真不好说他拿不出来,因为虎家在以前的循州故地,有不少寨子。
他的曾祖父、祖父,去世的时候,除了“陪戎执戟长”之外,还有一个“将仕郎”,放在任何一个北方地头蛇家中,吹一个“文武双全”,根本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但毕竟还是个少年,当这位虎家的小少爷,打算下车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他不认识路。
虎家的人,尤其是有两个还是虎家长工出身的,竟然直接像是避开瘟神一样,逃也似地离开了赖家桥。
没办法了,真不是虎家小少爷不想走,他思来想去,跟着谁都可能死,还不如死得硬气一点。
他在园子里读书,也多是读一些“忠义”之类的文章,也时常想象着,自己早晚有一天,就算不似“冠军侯”程处弼,有麦王爷几分胆色,应该也是极好的。
少年人想象着血气上涌,然而同样是“少年”的赖坚毅,就给了他一把匕首,大铳、短铳、手铳,一杆都没有给。
“坚毅,你不用担心,我听你的指挥。”
赖家的长辈,语气很是郑重地说道。
“阿叔,你是长辈,为什么听我的?”
“我做不来主啊,不是做主的命。”
这个赖家的叔叔叹了口气,“别人发号施令,我听话就是。”
拍了拍手中的大铳,像是给赖坚毅吃定心丸一样,“放心吧,我不是昏了头,赖家已经没戏唱啦。”
说到这里,此人竟是自嘲地笑了笑。
“天佑叔,食烟!”
车子还停着,驾驶室内,“长毛仔”递了一支烟出来,抛给赖天佑之后,又喊道,“阿坚从杀龙港带回来的好烟,几位抽不抽?”
“来一支。”
“我已经戒……算了,来一支吧。”
“我也食一支。”
“我也……”
虎家的小少爷眼睛一亮,刚开口,就被“长毛仔”吼了回去,“小小年纪食烟?食屎就有啊!”
“……”
几个中年人互相也算是认识,但这光景,都是愁眉苦脸,皱着眉头,一个接着一个借火,用别人点燃的烟,接了火之后,车斗内,顿时燃烧着烟草味。
赖坚毅捡起一块煤块,直接在篷布上画了起来:“阿叔,过了桥,前面牌楼右拐,就是岗亭。这里的民团,是隔壁镇的,之前我跟‘长毛仔’去江南洲,在这里躲过一阵子。”
“要做掉?”
“不杀也没关系,都不是狠角色。”
“坚毅,还是那句话,你只要下命令,其余的,不用管。”
赖天佑这番话,顿时让赖坚毅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了更多的信心。
很多时候,用人最怕的,就是用了也是白用,根本不听你废话。
“糊弄这班人应该没问题,我们有车。”
赖坚毅的思路,再度清晰起来,之前在南海县看守所的诈骗行为,让他找到了一点点感觉。
是用“威慑”还是用“利诱”,全看需要,甚至可以组合着来。
不管怎么看,临时抽来走明哨的“民团”,基本没什么鸟用。
“赖家村在戏台那里,有个仓库,里面放了武器。”
“你是想要抢武器?”
“对。”
赖坚毅点了点头,“赖家村这里,我还有几个朋友,可以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起留下的虎家、龙家中年人,都是有点儿诧异,当他们知道赖坚毅是谁的时候,心中都有数的。
考上岭南大学的赖家少爷,怎么会在这种倾向僻壤有帮手?
但这种时候,能开这个口,自然是也不是为了摆谱。
“然后呢?”
“杀回看守所,把人都放了。”
“……”
赖天佑直接惊到了,他以为赖坚毅会选择跑路,但没想到,玩得这么大。
“会死人。”
“总归要死的。”赖坚毅语气平静,“现在的局势,只怕等不到赖家翻身,别说是赖家,冯家想要恢复实力,恐怕可能性都不大。”
“冯家有没有可能倒台?”
“别开玩笑啊阿叔,岭南省哪里没有姓冯?天塌了冯家都没那么容易倒,现在冯家要起事,而且已经找好了招牌。”
“谁?”
“广州都督路克明。”
“路都督会同意?”
“不同意就死,广州现在半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我跟‘长毛仔’出来的时候,外面巡逻的驻军,根本不知道命令到底是谁发出来的,都督府跟外界也隔绝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赖天佑顿时知晓,现在还有得玩,因为至少岭南省本地的命令,并不统一。
省府的职能,肯定是全面瘫痪,地方州府就是最高权力机构,真要是闹起来,打得更凶一点,代表朝廷的地方驻军,未必就能应对。
再加上冯家根深树大,用钱就能收买一批人,更何况,冯家也不需要这么麻烦,因为冯家本身就有武装力量。
“事情原来到了这个地步吗?”
赖天佑眉头微皱,“坚毅,你这样做,会不会被你的上线……”
“我管他们去死,我现在不想死,你们也不想死,那就要自救。与其白白浪费性命,给冯家人做炮灰,我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这话听得赖天佑很是诧异,好一会儿,他又拍了拍枪杆,“放心,我今天就是你的兵。”
“两位愿意留下,听了我的计划之后,有没有异议?”
赖坚毅转头看着龙家和虎家的人。
“我守着小少爷,只要能活下来,给家主一个交代,赖少爷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
言罢,虎家的中年人接着道,“我虎北飞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话是狠话,可惜,浑身发抖的虎北飞,还有惊恐的神情,都出卖了他的真实,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勇敢。
只是,跟那些直接跑路的人比起来,虎北飞眼下已经相当的不错。
赖坚毅没有多废话,拍了拍驾驶室的车窗:“‘长毛仔’,再拿一包烟过来。”
“没几支了啊。”
“算我欠你的行不行?”
“你大佬喽,哪敢让你欠。”
嘴上抱怨着,但“长毛仔”还是把一包烟递了出来,然后有些不甘心地说道,“阿坚,‘大角哥’真的有‘思咖烟’的门路?”
“是单家的‘思咖烟’,新沧州的上等货!”
“我可是信你的啊,今天我可是命都不要了,刚才在看守所,我可是没有出错!”
“单家的‘思咖烟’,别人没有,我大佬会没有?他是北苍省状头来的,‘狮驼岭钱三郎’是他师父!灵醒点啊扑街!”
“叼,我说两句不行啊。”
“有种回看守所去说啊。”
“……”
赖坚毅拿着烟,见“长毛仔”又怂了回去,然后道,“开车!”
“是是是,这就开车啊坚毅哥!”
车子缓缓地过了赖家桥,过了河之后,直奔赖家村的牌楼。
那里,设置着入村的岗亭,附近还有个小店,以及一条更小的河。
只是这条河,却能通往南海县的县城,只要认识路,顺着河流,一路划船过去,半天就到南海县的县城。
“都把烟叼着,神情拽一点,上衣都脱了,打赤膊。”
“对!就是这样,脸上抹一点煤灰!”
赖坚毅不断地吩咐着,然后车斗内,便是多了几个拿枪的,吊儿郎当的,嘴里还叼着烟的老兵油子……
大概是受了赖坚毅的影响,几个人竟然都挺有状态。
而之前在看守所还瑟瑟发抖的“长毛仔”,这会儿就像是见识过大风大浪之后,便对区区池塘不屑一顾,心态都是稳稳了起来,单手拿着方向盘,嘴里叼着烟的“长毛仔”,甚至还在观后镜前照了一下,捋了一下飘逸的长发之后,这才感慨道:“阿坚,我要是跟你去南海,能钓几个妹崽?”
“好好开车啊!”
“聊聊天喽。”
心态逐渐放松的“长毛仔”,终于看到了岗亭,那里,完全没有人在。
赖坚毅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见岗亭内躺着两个人在睡觉,这才松了口气,这种状况,就是他想要的。
“几个老兵,阿叔,你看看可能认识吗?在岗亭中靠着墙睡觉的。”
接过了望远镜,赖天佑看了看,然后摇头:“不认识,可能不是南海本地人,说不定是番禺县过来的。”
“那就好!”
赖坚毅眼神顿时放着光彩,而旁边的虎家、龙家人也看过之后,都表示不认识。
正常来说,如果是本地的“民团”成员,他们应该都认识,至少有一面之缘。
带编制的“民团”,其实很少,大多数都是抽壮丁训练一下,以前还有队列训练,现在根本不搞,就是拉着人带着大铳,去白云山的北面放两轮。
看见冒烟不炸膛,这就算是训练结束。
倘若炸膛,那就是运气不好,跟武器保养不善也是完全不搭界的。
汽车逐渐进村,终于引起了岗亭内睡觉的两个“民团”注意,这些完全不训练的“民兵”,以往能够耀武扬威,靠的就是朝廷给的铁饭碗。
什么训练什么装备,都没有意义,朝廷最大,那百姓就得听朝廷的。
这才是根子。
而此刻,岭南省乱成这个样子,“民团”的成员,只要是灵醒点的,都是害怕被人放冷枪,这要是死的不明不白,也是无处伸冤。
现在的行情就是如此。
“喂!不要睡了啊,有车啊!”
“车?!什么车?!”
还在打盹的家伙,睡眼惺忪地左顾右盼,眼睛眯着,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是一辆货车,车上有人!”
“哎呀怕什么啊,车上有人不是很正常吗?”
“带着铳!”
“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时候车上的人,都有铳啊。哎呀,随便应付一下啦,签了字让他们过!”
“会不会有事啊,之前长官们不是说,最近到处都有人死,万一是乱党呢?”
“你不会投降吗?”
“对噢!”
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顿时都轻松了。
却见货车缓缓开过来,这才看清楚,车上的人简直都是拽到不行。
尤其是又两个猛男,身上全是纹身,其中一个将大铳背在肩头的,浑身的肌肉简直吓人,皮肤黝黑不说,更是纹了“忠肝义胆”四个大字。
此人叼着烟,居高临下看着岗亭中的人,都没有说话,那岗亭中先醒过来的,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长官,来赖家村公干啊?”
“人呢?”
赖天佑眼皮耷拉着,嘴里的烟歪到一旁,整个人语气很不爽,完全看不起对方的架势。
“长官……太尉,原先来了两队人,结果之前听说有任务,都走了,现在就我们两个。”
“办公室在哪儿?”
“在赖家村的祠堂,那里有个戏台,前面往左就能看道一棵大芒果树,就在那里。现在都是赖家的壮丁在看护。”
“嗯。”
赖天佑点了点头,然后冲旁边扬了扬下巴,“来两支烟。”
虎家的小少爷顿时嘿嘿一笑,摸出了两支烟,然后递给了赖天佑,赖天佑并没有借:“眼力呢?给两位站岗的兄弟发烟啊!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噢……是!”
一听说有烟,还在岗亭里面打盹儿的家伙,顿时起身,然后将歪七扭八的帽子扶正,只是还是歪到了一边,整个人看上去极为滑稽地笑着,然后冲车子鞠了个躬:“长官好!”
“食烟啦!”
虎家小少爷抖了两支烟出去,两个站岗的“民团”都是一伸手,就将烟接了下来,然后嘿嘿一笑,凑鼻子上嗅了一下,又将烟扣在了耳朵上。
“要签字吗?”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长官请,长官请……”
二人点后哈要,目送着车子继续往里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