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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靖难军’一旦迫近南昌城,形势肯定就不一样了啊。”
“先别管‘靖难军’。”
王角示意郭威稍安勿躁,“新义勇讲习所”的办公室都比较粗陋简单,临时训练的警卫员,也多是“成都路忠武军”和彭颜料的彭家人,已经算是非常可靠的。
原先跟着王国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茶南四哥”自己都不信任王家带过来的小弟晚辈,又怎么可能拿来给王角使唤。
此时,王国在外头烧了一锅烟,习惯性地蹲在地上,他在蜀地生活多年,山里坝子上吃饭,也多是蹲着,已经养成了习惯。
一锅烟烧得不快,王国在琢磨着事情,新姑爷跟他说,可以招一点人过来,老家喊人不要怕,来了再说,来去自由。
器量很大,王国这一点是很承认的,但是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大哥王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王宗衍这个侄儿又是个什么模样,他也知道。
啵滋、啵滋……
烟锅中的烟草明灭着,半晌,王国眼睛一亮:“老子咋个哈戳戳哩唵,老子找啥子家里头人嘛,学校里头哩娃儿,不安逸唛?”
“茶南四哥”心中想着,既然长沙的学生能来安仁镇,凭什么成都的不能来?你就是住在剑南省的盐津,那险峻崎岖的地界,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去处,照样也能来。
想到这里,王国已经有了计较,他打算发个电报回去,再打包一些安仁镇这里的宣传手册,还有各种见闻什么的,都一起寄过去。
办公室内,王角喝了口茶,对郭威、彭颜料、廖十两等人说道。
“我知道,你们尝到了甜头,觉得既然能在安仁镇这样的穷乡僻壤中搞得风生水起,搞得十几二十万老百姓支持,这大概就是轻松惬意的事情。但这是假象。”
王角接着说道,“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会选择这里?”
“姐夫……为什么?”
王角笑了笑,“我这个‘新义勇委员会’委员,是三县委员,更是衡州州委员,当然你可以当做操办筹备招募新义勇的全权代表。三县委员,可不是什么‘三县一镇’委员。外面说得多了,也就当真了,实际上,没有的事情。”
“啊?!”
“这……这怎么可能?!”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两手一摊,王角笑着道,“我不过是利用了自己的身份罢了,对安仁镇的老乡们来说,我是外地空降来的长官,‘八古集’哪个老人家不知道我去耒阳县,还走过永乐江?茶陵县和攸县,咱们也是看过的嘛。”
“老爷,咱们挑安仁镇,是因为……这是软柿子?”
“可以这么说。”
王角没有否认,“我比照过‘三县一镇’的实力,安仁镇最弱,也就十几二十万人,而且还是个‘兵备废弛’的地方。讲白了,安仁镇就是个挂着军方编制的地方乡镇罢了,只是规模大一点,体制臃肿一点。”
“‘军改县’,对地方来说,是个好事,军方会吃点亏,但只要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那就不是事情。倘若钱还摆不平,就各自喊家长。谁不知道我王角背后,还站着钱家呢?”
钱家是不是跟王角一路的,郭威和彭颜料都心知肚明,但对本地人而言,钱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谁敢得罪?
更何况,那卤蛋脑袋的钱老大,现在已经可以尊称一声“钱阁老”,那就更是势力如日中天,谁敢得罪?谁都不敢。
“我让阿温她们几个去长沙,长沙的贵妇人们,总是要过来打招呼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这时候,再有什么承诺、好处,隔着夫人来递话,就留有余地,不至于将对将的时候没了退路。长沙的老爷们自己晚上掰扯指头琢磨,安仁镇能值当几个钱,能折腾多少个官帽子出来,是他们的事情。”
“再加上,安仁镇的矛盾,其实非常的尖锐。只不过廖十两他们这等被压迫的,没有指望,更不要说什么靠山,只能硬着头皮忍着。我到这里,还是那句话,‘为民请命’。”
话说到这里,郭威几乎就是瞬间领悟,看上去好像只是简简单单地拉着佃户们斗地主,但自家老爷明里暗里拉拢的人,绝对不少。
湖南省的高官们,居然也有被拉下水的。
一个安仁镇,空出来就算是五十顶官帽子,也足够让不少人心动。
甭管是穷是富,品级上的差距,不会天壤之别。
省进奏院“上座选人”的秘书,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就是想着在基层镀个金吗?
县这一级,对那些清贵人物而言,已经是基层,再往下,那不要做官,而是为吏。
不屑为之。
“所以说,你们觉得在穷乡僻壤拉着穷弟兄们入伙干大事,就一定能成功,这是不对的。凡事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王角话头一转,看着郭威道,“‘靖难军’的的确确要打过来,两线作战还都是节节胜利,说不定明天就能兵临南昌,但这跟我们‘新义勇’,其实关系不大。最着急的,是朝廷;最头疼的,是地方。”
说着,王角语气有些模棱两可:“说不定,有些地方大员,就等着‘靖难军’过来,正好入伙呢。”
话里话有,意有所指。
郭威想到的便是韶州州长唐烎,要说现在唐烎已经成了“靖难军”的监下囚,他姓也不姓。
真要是有“威武不能屈”的地方大员,朝廷早就宣传开来。
现在“武广线”突然松懈,这说明什么?
说明韶州已经门户大开,再加上东线居然是走“瑞金监”,这就摆明了动了金矿铁路,“始兴县伯府”肯定是跟“靖难军”合作了。
现在的状况,就算朝廷突然大军出马,也扫不掉什么,州县上的武装力量,起来容易打掉难。
“我们想要贯彻‘为民众服务’或者‘为民请命’的理念,光盯着安仁镇或者周围一样的穷乡僻壤,是不行的。凡事,都有一个量。这里佃户、贫农多,地主又极为残酷、恶劣,似赵老太公那般视佃户为猪狗的土老财,那是比比皆是。”
“这时候,我们发动群众,是有基础的,毕竟,斗争强烈的客观条件,就摆在那里。可是如果去了耒阳县,那就未必,去了茶陵县,说不定有些茶农,还会把你扭送官府呢。”
“那……老爷的意思是?”
“还是那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靖难军’要打,那就打嘛,它打它的,我们做我们的,倘若想要贯彻理念精神,就要甩开两条胳膊去做,迈开两条腿去走。你人不走,山是不会自己过来的。”
“比如说南昌城,这是天下名城,‘靖难军’为什么要打南昌,因为南昌工业发达,手工业也发达,物流业还是发达。就说江湖帮派,南昌城有‘排帮’‘竹帮’‘槽帮’‘船帮’‘车马帮’……”
掰扯着手指,“这些江湖义气重的地方,其实矛盾也极为激烈,我从‘斧头帮’那里,也是了解过的。‘斧头帮’最近几年帮人讨薪的次数,明显地增加。十年前,一个月五六七八次,现在恨不得一天就要十几次。这种矛盾,放在一个发达的城市中,得有多少人是可以拉拢,可以团结的呢?”
王角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喝了口茶,看着郭威道,“这一点,你要好好琢磨琢磨,想通了,以后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