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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熟练的泥瓦匠,砌墙是很快。一团四合院儿,东南西北四面房子的墙,用不了十天就能砌起来。到了门头上方。需要打过梁。以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横梁,叫做过木。放到门头和窗户头上面就行。又来有了钢筋混凝土的横梁,那种老式过木就被淘汰了。
打钢筋混凝土的横梁,要先支合子板(浇筑混凝土的模具)。然后扎钢筋,最后填充水泥石子混合的砂浆。用振动机夯实,等上一个星期,拆了合子板才能接着往上砌房顶到门头之间这几层砖。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建筑队就会移到另一处需要盖房子的工地上。人多的建筑队,都是两处、三处以上的工地,交叉开工。为的就是不浪费时间,多挣些钱。
这家上完横梁,正好第二天是星期一。陈光华就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和母亲一起吃了饭。推出父亲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母亲就去了乡里。
陈家村所在的乡叫南大坡乡。因为是国营煤矿的所在地,建设的比许多县级市还好。父亲所在的国营煤矿,就叫南大坡煤矿。陈光华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上了高中后,因为要在这里乘公共汽车。也经常从里经过。但是,真要找办理父亲丧葬费的地方。陈光华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他一连打听了好几个人。人家一看他一个晒得乌漆麻黑的农村小伙子,带着个一看就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根本就不搭理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拿着头盔,不知道是准备上班,还是刚刚下班的工人,才打听到办公楼的位置。找到哪里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四处打听的时候,不知道从这座三层楼的大院前来去了多少遭。
找到办公楼就好办多了。办公楼的大门口有门卫值班室。他直接去那里问就行。
值班的是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陈光华上来就叫一声哥。年轻人笑道:“嘴还挺甜。什么事啊?”
陈光华把来意说了。
年轻人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母亲。想了想道:“这样,我带你去吧。”
陈光华那还有不愿意的?急忙道谢。
年轻人说道:“冲你叫我一声哥,又是矿上子弟。大家就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果真带着他和母亲,进了办公楼,找到负责办理职工丧葬事宜的办公室。
负责人是个大胖子,秃头。门卫小哥告诉陈光华,这个大胖子姓崔,是办公室主任。然后就离开了。
陈光华急忙和那大胖子打招呼:“崔叔叔好。”
崔胖子一听,乐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陈光华如实以告:“我爹叫陈宝生。”
崔胖子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是老陈家的孩子啊。”一边让陈光华和母亲坐,又走要给陈光华母子倒水。陈光华急忙推辞,说不用了。
崔胖子连连道:“没事,没事。”难为他那么大个肚子,动作倒是十分麻利。
“说起来,你爹还是我的老师呢。”崔胖子倒完水,放到陈光华面前。自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手一摆:“不说那个了。把你们的户口本和你爹的身份证给我。别的就别管了。什么时候钱下来了。我给你送家去。”
陈光华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激之情,连连道:“谢谢崔叔叔。”
崔胖子道:“不能叫叔。你爹当过我的老师,按理咱俩是师兄弟。你就叫我哥吧。”说完眼睛望着母亲:“你娘这是……”
陈光华垂下头,不知该怎样回答。母亲疯了这是事实,但是要从他这个当儿子的嘴里说出来。他实在开不了口。
崔胖子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哪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再追问。陈光华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该怎么办。就在崔胖子的办公室干坐着。
崔胖子可就想的复杂了。他见陈光华不走,还以为他有什么事不好开口。坐在自己位置上抽了一支烟,微皱着眉头道:“你要是还有什么难处,跟哥说。”
陈光华心里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第一次出门办事,根本不知道事情办完,自己该走了。听见崔胖子这么问,心里本来就对他十分感激,一下子升华成跟见了亲人似得。眼眶一红,光想掉泪。其实,崔胖子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怎么后悔,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时冲动认下这个歪把子师弟呢。
就在他以为陈光华不定提啥请求的时候。陈光华摇了摇头:“没别的事。我能照顾好我娘,过好以后的日子。请崔哥放心,也请矿上的领导放心。”这话说的,诚挚至极。
崔胖子差点儿就被陈光华目中的诚挚打动,红了眼圈。摆手道:“这孩子,跟哥客气个什么劲儿。”对于先前心里对陈光华的臆测反而有几分惭愧。认真想了想,脑袋中忽然灵光一现:“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向陈光华道:“根据矿上的规定呢。职工去世了。矿上对家属还有优抚政策的。你立马带你娘去照一人两张一寸的免冠照片。最好是快洗的。我今天正好在这儿。你把照片给我。我给你娘俩办去。
一个是你们娘儿俩以后享有一部分医保。另一个呢,你娘要是够六十周岁了,矿上给一部分养老金。钱虽然不多,可蚊子腿儿也是肉不是?”
崔胖子一边说着,一边翻看陈光华拿来的户口本。看到母亲一栏,顿时有些惋惜:“49年,你娘还不够六十岁啊。”他下意识的往后翻,看到陈光华那一页:“83年,你还不够十八周岁呢。”说到此,眼前一亮:“你不够十八周岁就还属于未成年。根据矿上的政策,还可以申请一笔钱。有多少就好说了。这样,我一并帮你办了吧。”
现在是崔胖子说什么,陈光华听什么,那还有不同意的?
当下带着母亲去办公楼附近的照相馆各照了两张黑白照片。快洗费多要了十块钱。等快洗的功夫,给母亲卖了一个烧饼吃着。他勒了勒皮带,跟照相馆老板要了碗凉水喝。
母亲吃完烧饼就犯困。躺在煤矿广场上的长椅上沉沉睡去。陈光华没什么事,就坐在母亲身边,跟着打盹。
“哥哥。”一个软糯的声音传来。
陈光华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头上梳着小辫子,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一看就知道是矿上工人的孩子。村里孩子不会打扮的这么洋气。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苹果,递到陈光华面前。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他。
“哥哥不吃,你吃吧。”
小女孩儿就是固执的把苹果伸到他的面前,不肯拿回去。
陈光华试探着伸出手,接过那个苹果。小女孩儿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齿。转身蹦蹦跳跳的向广场另一端跑了。那里的树荫下,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在玩儿。隐约传来孩子们毫无心机的说话声:“雅雅,你傻不傻?把自己的苹果给要饭的。我奶奶说,要饭的可坏了,会背小孩儿的。你要是被背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也不知那个叫雅雅的小女孩儿说了什么。孩子们很快就玩闹着,把刚刚这件事给忘了。
陈光华拿着那个苹果,心里发苦。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都把自己认成要饭的,可见自己有多么落魄。
下午三点多,照片洗了出来。陈光华急忙拿去给了崔胖子。崔胖子把他们母子一直送到了楼下。
陈光华驮着母亲回了家。
晚上躺在炕上,回想着自己这些天的经历。虽然乡亲们对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加不好,但是他遇到了师傅彭大力,还有热心的门卫小哥和崔胖子。这让他感到十分的幸运。
陈光华是被一阵鞭炮声惊醒的。他一骨碌起身,走到大门口去看个究竟。却见三华爹的那辆新买的小汽车上披红挂彩,就跟谁家要娶新媳妇时打扮的婚车一般。三华家里的人几乎都在。簇拥着一身崭新西装,十字披红,新郎官一样的三华。
陈光华心里纳闷,三华家这是唱的哪出?
这时,有同样被鞭炮吸引来的邻居问三华娘:“婶子,你们家三华这是要娶媳妇啊?”
三华娘喜气洋洋,无不骄傲道:“你会不会说话?我家三华如今是大学生了,还要上学呢。怎么能这么快娶媳妇?”
“那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
三华娘无不得意道:“我家三华这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道贺声。
陈光华这才恍然,暑假就要过完了。被录取的大学生到了入学报到的时候了。可是,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到现在杳无音信,看来是落榜无疑了。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就算考上了,以他现在的情况也不见得能去上大学。但是,不去上,和没考上那是两种两种心情。不去上,最起码证明你这几年学没白上,你能得到更高一等学府的认同。没考上只能说明你花着爹娘的血汗钱,虚度青春,一事无成。
陈光华心里本来就够难受的了,偏偏有人还要往他伤口上撒盐。
“光华,你啥时候去报到啊?考的什么学校啊?”
谁呀?三华的二嫂,李翠平。
陈光华想要做出个从容的样子,可是发现无法掌控自己面部的肌肉,索性黑沉了脸色。转身回家去了。一眼望见墙上挂着的那把吉他,不由悔恨万分。
想想在学校时,面对学习那种自以为潇洒的为所谓态度,这时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悔不当初。他一把抓起墙上的吉他,从屋里狠狠的摔在了院子里。
本就廉价的吉他,顿时碎裂开来。陈光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想哭,却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