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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华一抬头:“崔哥。”
崔胖子上前拉他:“走,家里说。”好像他是主人,陈光华是客人。
俩人进了屋。崔胖子把四处打量了一番,点头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伙子还挺会过日子,家里收拾的挺利整。”他知道陈光华的母亲精神上有问题,也不去找那个不自在。并不和陈光华的母亲打招呼,而是一屁股坐到家里唯一一把罗圈椅子里。打开随身的皮夹子就往外掏钱。
“光华,矿上考虑到你家的特殊情况。所以特事特办,钱给你批下来了。”
陈光华没想到这么快。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崔胖子把一摞钱递给陈光华:“一共五千七十多个零头。我给你补了个整数,五千八百块。你数数。”
陈光华感激不已:“您给我办事,怎么还自己破费?”
崔胖子大手一挥,十分有气势的样子:“谁叫咱是师兄弟儿,不说那个。”说完又去皮夹子掏出一摞钱:“这是矿上兄弟们的一点儿心意。一万二。工会王主任提倡的,工人们给凑得。你小子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王主任的恩情。”
陈光华连连点头:“我都忘不了。”
“行。”崔胖子起身:“事情办完,我走了。”
陈光华双手捧着钱:“崔哥,您好歹吃了饭再走。”
崔胖子回头,非常有风骨的说道:“我是代表矿上来办事的,别说吃饭,就是一口水都不能喝。你要是有心,日后发达了,再来请请你哥哥。”
陈光华连连点头:“哥,我一定记着。”
崔胖子摆摆手:“回吧。”钻进车里一溜烟儿走了。
陈光华心里那个感激呀,简直无以言表。他不知道,上了车的崔胖子都快把肠子悔青了。十分后悔自己,干嘛那么高风亮节。
“钱呐,钱呐。”他在心里哀嚎,他一个人来送钱,又没人见,就算是从里面拿一点儿,也没人会知道。到了嘴边的肥肉不吃,自己这不是明白着傻吗?
转念又安慰自己。老陈一辈子不容易,撇下这孤儿寡母的,老婆还是个疯子。自己要是向这钱伸黑手,那是丧良心。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陈光华拿着这些钱,少年单纯的心灵里,自此把崔胖子当成了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先前家里没钱,陈光华没法带母亲去正规大医院就诊。现在有了钱,头等大事自然就是给母亲治病。他转回家就开始收拾出门的东西。
要是他自己,几件衣服几十块钱,塞书包里往肩上一抡就行。但是带上精神不正常的母亲就有些麻烦了。他收拾了这个,又觉得缺了那个。不知不觉,快把家里所有能装的东西都装进包袱里。
看着两个硕大的包袱,陈光华光想笑。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又一件一件往外掏。折腾了一天,愣是没收拾好。最后心一横,就带两件换洗衣裳。大不了别的东西到哪儿需要了再买。
决定好了这些,他特意跑到邻村,向彭大力请了假。彭大力又嘱咐了他几句。让老婆给他烙了两张饼带着。陈光华千恩万谢的告别了师傅。
回到家又想起头一次出远门,拿那么多钱怎么带?
思来想去,想起家里盖房子的时候,父亲要去卖钢材。母亲就给父亲往内衣里面缝了个口袋装钱。陈光华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当下翻箱倒柜的找出母亲以前做活儿时的针线。
在身上比划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把钱缝在内裤上。
那小偷儿再无耻,总不能往人裤裆里摸。
缝好了,穿在身上试了试。舒服是不可能。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但是,剩下的钱往哪里放,又成了个问题。那年月,给银行打交道的农民并不多,像陈光华家这种情况的,更是不知道银行门朝哪开。
陈光华在屋里上窜下跳,最后把钱藏到了房梁上。转念一想,又怕被老鼠咬了。爬上去又取下来。真是一夜反侧。到了天麻麻亮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珍藏琉璃球的罐头瓶。急忙忙把那个罐头瓶翻出来。把里面五彩缤纷的琉璃球倒出来,把钱塞进去盖好。又在家转了几圈,最后决定埋进粮仓里。
农民家里,除了钱重要,就数粮食重要了。把两样重要的东西放一块儿,陈光华的心这才算安定下来。
天都亮了,睡是睡不成了。他起来照顾母亲吃了饭,自己胡乱扒拉点儿。用家里那辆破自行车驮着母亲就出了门。
农村人普遍起得早。街上已经有起早下地的人走动,但是看见陈光华母子,都自动忽略过去。好像陈光华母子自带自我屏蔽功能似得。
到了乡上还不到八点。发往县城的第一班车还没来。陈光华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把破自行车一放,带着母亲到站牌下等车。那么破旧的自行车,除了捡破烂,白送也没人要,根本不用怕丢了。
站牌下等车的人越来越多。陈光华仗凭自己人高马大,把母亲紧紧护在身前。车一来,立刻就扶着母亲,第一个上去。迅速占了一个临窗的座位。
公交车他经常坐。哪个座位好不用看也知道。以前他不占座儿,是因为他自觉的自己年轻,没必要跟老弱妇孺争抢。现在带着母亲就不一样了。不能让母亲跟自己一样站一路。
第一趟发往县城的车,并不是特别挤。基本上都能有座儿。陈光华心安理得的和母亲坐在一起。
车票一人一块五,俩人一共三块。
陈光华在村里,虽然从小不受待见,但是他长得模样十分出众。小时候又瘦又小的,还不怎么出色。高一一年,就从班里著名的小矮子一下子窜成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浓眉毛,大眼睛,直鼻梁,薄嘴唇。是个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人看到的帅小伙儿。
他经常坐车,公交车上的售票员都认识他。那个售票阿姨还很是热情的给他打了招呼。这和在村里透明人一样的境遇十分不同。所以,从陈光华本身来说,他更愿意出来。只要一出来,离开那个村子他就浑身轻松。自己都感觉自己跟换了一个人似得。
县城对于陈光华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毕竟他在这里上了三年学。他先带着母亲到了县医院,挂了神经科。
好不容易等轮到自己,才知道来错地方了。精神疾病要到县四院去,那里是专门收治母亲这样的精神病患者的。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快中午了。
医院是到点儿下班,就算到了县四院,恐怕人家医生也不在。陈光华给母亲买了两块钱包子,自己拿了彭大力老婆给带的饼啃了两口。又跟包子铺要了两碗面汤喝了。带母亲找个凉快地歇着。
那会儿的小县城不像现在这么干净,哪儿都是土。陈光华就想找个什么东西垫着坐。无意间看见路边风刮着一张报纸。看着还算干净的样子。于是就随手捡了起来。准备从中间分开,自己和母亲一人坐一半,但是,报纸上一张图片突兀的映入眼帘。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张图片上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拿着话筒。另一个陈光华再熟悉不过,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