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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橘子树送来那一天起，驸马钟文渊就有点儿不对劲。
公主府上的下人，都看出来了。
钟文渊也清楚，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看见那个玉佩的时候，他心里就是一沉。他当然记得这个玉佩在谁那儿。
当时匆匆忙忙的，他没来得及收回，一直还担心这件事情会因此被牵连出来。好在三年过去，也没有什么动静，刚放下心，结果就出了事儿。
随着玉佩送来的橘子树，他不敢多看一眼。
当时，因为某些原因，那个女人喜欢吃橘子。他当时不明就里，还故意为了哄她高兴，显得自己深情，特地带给她公主才能吃得上的橘子。
当时，她说什么来的？她一面将橘子核收在香囊里，一面眼泪汪汪的说：钟郎，你对我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钟文渊记得自己听见这话时候，还得意笑了一笑，回了句：“那是自然。世上谁人比得上我？等以后有机会，我就娶你——”
下一刻，她就含羞带怯的看着他，不安又欢喜：“钟郎，你恐怕得快点跟陛下提起这个事情了。我已怀了你的骨肉。不能再拖了。”
钟文渊竭力想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
还没想出来，就听见公主问他：“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钟文渊回过神来，看着公主娇俏的面容，勉强挤出笑容：“或许就是临时起意。或许是真觉得有缘分。又或许是想提醒咱们，该生个孩子了。”
他们成婚三年，还没有一个孩子。钟家所有人都在等着抱孙子。
公主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隐忍片刻后还是勃然大怒一甩袖子：“钟文渊！我是大唐公主，不是为给你家生孩子受罪的！你见缝插针，这是什么意思？！要生你和别的女人去生去！”
公主怕疼，对生孩子一事总是十分抗拒。
其他人也跟着公主，呼呼啦啦都走了，徒留下钟文渊杵在原地，看着那一棵橘子树。
橘子树瘦弱而纤细，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却莫名的，让钟文渊有些恐惧。
钟文渊面皮一顿抽搐，最后忍无可忍转身就走。
下人无奈，就只能将橘子树送去了书房：陛下说，要放在驸马的跟前，让驸马多看看。
钟文渊前脚刚回书房，不等平静，橘子树就如影随形的过来了。
他盯着橘子树，忍不住惴惴：陛下一定是知道那件事情了，一定是的！怎么办？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释然：陛下必定是原谅了这件事情，更不想声张。所以只用这玉佩警告自己而已。否则，也不必说得如此不明不明白——
只是钟文渊盯着那橘子树，心里头还是别扭得厉害。
钟文渊成日里，就不怎么去书房了。只碍着陛下吩咐，还是要亲自照顾那橘子树。
可即便是如此，钟文渊还是夜里会做梦。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低头吃橘子的女子。
那是蔓娘。
蔓娘一瓣一瓣儿的吃着橘子，吃完了，抬起头来对着他一笑：“钟郎，我和孩子都来找你了。”
蔓娘嘴角腥红，再看她手里捧着的，哪里是橘子？分明是个血淋淋的头！
那个头，就是他自己！
而蔓娘背上慢慢爬上来一个白胖胖的婴儿，朝着他伸出手来，响亮的叫：“阿爷~”
蔓娘笑得更灿烂，露出满口的腥红颜色：“钟郎，你来呀，我找你找得好苦——”
钟文渊一个筋斗翻身坐起。
浑身都是冷汗。
这个梦，不管白天黑夜，只要闭上眼，就会在他眼前。
最后，钟文渊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人也迅速消瘦下去。
公主终于觉出不对，在一次召唤钟文渊服侍时候，忍不住问：“驸马，你怎么了？”
成婚三年，除了要孩子的事情上，公主不满意，其它方面都挺满意的：钟文渊有点儿才华，身材也不错，脸也不错，最关键的是，嘴巴会说，会哄人高兴，而且那方面也不错。她是比较喜欢叫他侍寝的。
本来因为上次发怒的事情，冷了三五天，公主觉得差不多了，就叫人去请钟文渊。
但是连着两次，钟文渊都推辞了。
今日，钟文渊推辞不得，只能过来。
可是一过来，酒也喝了，饭菜也吃了，到了关键时候，钟文渊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
钟文渊精神像是也不太好：“公主，我这几日有些累了……”
公主满脸不快，让钟文渊滚了。
隔了两日，公主又让钟文渊去。钟文渊临去之前，咬咬牙，吃了一颗下人悄悄献上来的药。
当日，公主倒是满意。可是钟文渊累极了刚闭眼，蔓娘就抱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背后是那一棵橘子树。橘子树上，结满了果子，全都是他的头！
钟文渊一下子惊醒。还惊醒了公主。
公主半梦半醒，将钟文渊踹下床去。
钟文渊连滚带爬出来，站在院子里，被凉风一吹，登时浑身发颤——远处的树影，都像是梦里那橘子树！
公主又召了钟文渊几次侍寝，钟文渊还是只能吃药。
如此过了半年，最后，即便是吃了药，他也彻底不行了。
公主嫌弃撵他出去：“再不行，我就换个驸马！我要你有何用？！”
钟文渊又羞又怒，看着公主冷若冰霜的脸，胸口一闷，随后，就喷出一口血来，倒是吓了公主一跳：“不过是骂你一句，你就这样，倒像是我欺负你似的！晦气！滚滚滚！下去！”
钟文渊被抬回了书房。
那一棵橘子树就在床边。
冬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已是春暖花开。
钟文渊一侧头，就看见橘子树已抽了新芽，发了嫩叶。
钟文渊恍惚的想：这哪里是橘子树？这是蔓娘来索命了——
可他不敢扔了橘子树。
只能挣扎着要爬起来。
然而一动，眼前影子就有点儿恍惚，最后几经扭曲，就变成了蔓娘的样子。
蔓娘抱着孩子，盈盈一笑：“钟郎，我来接你了！”
蔓娘伸手要拉钟文渊。
钟文渊疯了似的爬起来，一口气冲出去。
可是在下台阶时候，就摔了一跤，脖子撞在了台阶上，霎时就无力歪到了一边。
失去意识之前，钟文渊看见蔓娘笑盈盈抱着孩子站在台阶上，轻声道：“你看，最后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公主不要你，权势富贵也没了，你后悔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