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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那边……不是还在闹鼠疫么?”听到三弟建议自己去泉州,赵嘉礼迟疑着问道。
赵嘉信心里面一阵失望,他搞教育这么多年,说这种话的人大概是没出息了。若是那种勇于任事的,大概会说‘我可以去泉州了?’或者‘泉州的鼠疫警戒已经取消?’
泉州那边是不是在闹鼠疫和赵嘉礼前往泉州有什么关系。若是真的想去,泉州就是下刀子也挡不住赵嘉礼的脚步。这些年赵嘉信和赵嘉仁都是这么过来的。
“等泉州解除疫情,我们会通知你。”赵嘉仁答道。
“可这沿途之上还有诸多事情。”赵嘉礼不知不觉就开始怂了。这么多年来,他基本都跟在老爹赵知拙身边,或者在临安生活。乘坐船只来一次千里远行,或者挽起袖子来次几十里一百里的出行,他并无经验。
赵嘉信看向三弟。就见赵嘉仁答道:“你乃是宁王,所有事情让下面的人处置就好。若是自己处置,要下面那些人做什么。”
赵嘉礼眼睛一亮,这个解决办法的确很好。但是这个宁王府更多的只是一个说法,赵嘉仁治下,王爷每年并无丰厚的例钱,以宁王府里面的钱都是赵嘉礼的父母留给他的那点,加上每年爹娘偷偷补贴给他一些……
“大哥,你安排人护送二哥回泉州。”赵嘉仁对赵嘉信说道。
赵嘉信一想,觉得这法子不错。只要赵嘉礼肯跟着那些可靠的人来办事,至少不会出大乱子。
“我给二哥一万贯在路上用。”赵嘉仁继续说道。
“……我的钱不多,给二郎一千贯。”赵嘉信不得不跟着表个态。
赵嘉礼虽然知道这事情不对,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大哥和三弟从来不打诳语。他们说到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也就是说,已经有一万一千贯交钞落入赵嘉礼的腰包。
赵嘉仁的二姐倒是没什么,她的丈夫家在福州有产业,赵嘉仁的二姐二十年来一直自己在海运上投资,还在赵嘉仁的推荐下购买了广州制糖业的股份,一万一千贯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字。
倒是赵若水,神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家里人谈完家里的事情,大家又吃了顿饭。赵嘉仁离开的时候赵嘉信亲自送出来,他低声对三弟说道:“我还是担心,二郎会不会半途弄出些事情。”
“弄出什么,咱们就担着。二哥只怕也弄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他不至于弄丢爹娘的棺椁,出了什么事情,咱们都替他担着。”赵嘉仁说道。
赵嘉信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苦笑,赵嘉礼这样的人只是能力一般,加上眼界太高,不愿意屈才。真的让他捅出惊天动地的篓子,他自己反倒不愿意,
上了马车,车子启动,赵若水有些迟疑的问赵嘉仁,“爹,我觉得你对二伯好无情。”
“怎么叫无情?”
“你对那些朝中大臣非常信赖。对于二伯完全不相信。”
“你这个逻辑不对。我若是信赖他们,我就不开会了。若是信赖,全部交给他们来做,我只用等结果。既然开会,就是想知道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凡是不说出来的才是信赖,朝政的事情从来要说清楚讲明白。”
赵若水眉毛皱起,思索一阵后突然就露出笑容,“原来如此!”
明白了根本性问题的赵若水很是欢喜,欢喜一阵后却又问道:“爹,那你为何现在才给二伯差事做。”
“因为他从来不找我要差事。人想合作总得是相互,我强塞差事给他,大概都会失败。你觉得差事的核心是什么?”
“爹说过,差事就是走完流程。尽可能达成目的。”
“你二伯是那种觉得差事就是完成某件事,从而得到他自己的名利。这想法做事没有不失败的,而且他所图的是名利,这最难达成一致。图名利的哪里肯把名利给他,不图名利的又不太愿意和他合作。”
见到赵若水有些糊涂的表情,赵嘉仁换了个角度,“你做了这一段的秘书,肯定能感到有些人说话办事就是干净利落,干完之后就收场。有些人办事则是黏黏糊糊,总是有什么没完成……”
“患得患失!就是那样!”赵若水欢喜的说道。终于能从自己能够理解的角度理解了问题,赵若水欢喜的难以自己。为什么大伯看着总是那么洒脱,实验失败了那么多次都不会气馁,因为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完成工作。为什么二伯说话永远都像是隔着层纱布,和许多文人差不多。他们心中所想的是这件事完成之后带给他们什么。
“哈哈。原来如此!”赵若水欢喜的用小拳头捶着座位。每个人面对类似事情的表现截然不同,这让赵若水感觉世界好复杂。然而老爹却指出了导致根本性不同的要点,只是这么一点,纷繁的世界顷刻就变得简单明了。曾经感觉看不透的人心此时被看得如此通透。获得真正知识的欢喜如此强烈,让赵若水无比欢喜。
“大娘,我知道你很高兴,我当年明白的时候也这样。我现在要给你讲讲我现在的想法。”赵嘉仁有些无奈的对着女儿讲。
“什么事!我听着。”赵若水欢喜的拉着赵嘉仁问。看得出,她希望能够从老爹这里得到更多。
看着女儿,赵嘉仁就能想起自己的当年。他当然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变得更好,所以能想起当年自己的种种‘不好’。但是从心理学角度,一个结果绝不是单一的点进行的延续,而是很多作用的结果。所以想单纯的靠一个点就弄出良好结果,那是不可能的。
“大娘,我想对你讲,懂得这些道理之后,最好用在自己身上。这些道理用在利用别人身上,那只是一把刀,只是一件武器。老子说,知人者智,知己者明。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我觉得,个人的强是强在内,你是强者,出手就有。不然的话,你知道的再多,都需要别人的配合。”
“听不懂!”赵若水欢喜的答道。
“那就换个你能听懂的。你要是想和我这样的人合作,别人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你自己能拿出什么能够与别人合作的。我是说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能力所能出来的东西。”
“不懂,不懂。”赵若水欢喜的答道。
赵嘉仁知道所谓趁热打铁多数都是一厢情愿,因为讲话者和听众之间热乎的对象并不相同。他靠坐在马车里,暂时满足于女儿的这个进步。
与赵嘉礼前去泉州的那种态度,高检陈道清前往泉州就显得简单明了。在专门会议上,几位负责此事的检察官分了任务,有些去负责检修水槽的工厂,有些去船只主要停靠的大港口城市。被分到泉州的陈道清只是问了自己该如何注意才不会被传染。
了喝开水,不要和看着生病咳嗽的人站太近,要洗手洗澡。得到了建议之后,陈道清没再提过与鼠疫有关的问题。
南下的船上,陈道清看着报纸,上面的大标题‘严格完善卫生检疫制度’。以后除了要在大宋国内建成防疫体系以及疫情通报体系之外,从海外回来的船只都要在港口防疫站里面待几天。凡是船上病人都需要立刻进行确诊,防止类似这次的鼠疫事件爆发。
陈道清对此非常赞同。广州、泉州、福州、宁波、松江、镇江、扬州等大港口城市无一例外都是人口众多的繁华之地。一次疫情下来大概就会让这些城市的人口遭受严重损失。学社中讨论赵官家准备推出的宪法时自然要谈论先发基础,也就是权利、义务、权力、责任。国家有义务保证人民不遭受各种威胁。包括人为和非人为。卫生防疫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报纸上只是讲述了这次鼠疫威胁,却没有提及内在的原因。除此之外,谈到的更多是大宋最近的新局面。在河北平原,在黄淮平原上需要移民。国家鼓励移民,鼓励人民参加在那些地区兴办的大农场。
既然谈起这些,自然还附带要讲述大宋最近恢复旧地的努力。譬如将蒙古人打到了阴山以北,打到了燕山以北。大宋经过艰苦的奋斗,歼灭了云贵地区的蒙古军,将这两个地区重新纳入汉家江山。
写报纸的人很有水平,他们在报纸上用连载的模式讲述‘自古以来’,而不是将其宣称为近期的军事胜利。陈道清很沉迷的看着有关云贵的历史,那些文章写的极好,大量使用几百年,千年,长期是汉家土地,因为汉家内乱而被汉贼割据,汉贼势弱之后为夷狄盘踞。如此写法,看了之后就对这些土地有‘自古以来’的共鸣感。
大宋收复云贵之后,重点讲述的就是继续向北用兵。汉代的西域都护府、封狼居胥、破匈奴,唐代的各个遥远的都护府,还有向大唐臣服的吐蕃。报纸上都有相应宣传。在陈道清看来,大宋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战争还要继续进行。
从宁波到泉州之间有着极为完善的灯塔体系。在睡着之前,一等舱里的陈道清透过窗户看到海岸上那星星一样明亮的灯塔。清晨睡醒之后,陈道清又看到了灰蒙蒙的天边明亮的灯塔亮光。
上了顶层甲板,就能看到蒸汽车船两边巨大的明轮带着水花飞舞。以前水上的人力或者畜力车船都是两轮,三轮,四轮,现在的蒸汽车船只用一对明轮就能跑的比人力和畜力的更快。这样的巨大变化让陈道清很是感慨,以前读李太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觉得那描述实在是洒脱。现在海上行船,顺风顺水的时候真的能一天跑出去千里。
就在去年冬天,两个船运行搞了一次竞速比赛。最新的两艘蒸汽风帆船从登州北边绕过胶东半岛最东处出发,顺风南下。最快的那艘用23小时38分跑完了一千里的海路。那艘船的船长就是陈道清的二弟。那次航行在报纸上引发了极大轰动,陈道清二弟所在的‘汉兴船行’生意立刻就增加了四成。
陈道清此次乘坐的还是老字号‘仁达快运’,虽然没有那种玩命航行的速度,却也不再是以前单纯的风帆船可比。蒸汽船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完成风帆船不可能达成的行驶模式,有风的时候可以借用风力,没有风的时候就靠蒸汽动力转动明轮前进。两天两夜的航行,陈道清就抵达了目的地泉州。
看得出,泉州并没有因为鼠疫就被吓得没人敢动。天花、鼠疫、霍乱,这些传染病在泉州并非只爆发过一次而已。大家原本对此就不害怕,更别说已经那么早的被发现疫情,并且进行了针对性控制。到了泉州的第二天,陈道清就召开了会议。在会议上,公安部门拿出的报告让陈道清觉得当地公安部门貌似并没有和奸贼同流合污。
“这个法医鉴定果然如此么?”陈道清问。
“是的。自缢的死者裤裆里并无污物。”公安部门的负责人表示法医鉴定内容没错。
如果一个人是被按倒掐死的,地球重力不足以让肚子里的污物流出。如果一个人是吊死的,甚至只是坐着被勒死,肚子里的污物就会流出来。
“死者手腕上并没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倒是指甲缝里有点抓挠下来的皮肤和血迹。”公安部门的代表讲述着调查报告。从一般的刑侦学角度,这已经能证明死者是被活生生掐死,死后又被挂在绳上。基本上,这件案子是个杀人案。与陈道清来这里之前的判断差不多。
“这些档案有没有被别人知道?”陈道清问。他随即得到了明确回答,“我们非常保密。”
听了这个回答,陈道清反倒是有些迟疑。真的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