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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艳华目光凝重,瞥了一眼风尘仆仆的几位尚官,还有那些已经找了许久的劳累的女官。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日的殿选还需要你们去操持。”
“剩下的人划分成三队,暗中继续在合欢殿搜寻,等着挨过了殿选之后再做决断!”
“可……”
魏羽扇的话到了嘴边,可看着卢艳华坚定的眼神,还是识趣儿的咽了回去。
想必她这么吩咐,已经是心中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了,左右尚宫局为六尚宫之首,又有卢艳华的吩咐在先,就算皇上真的怪罪下来,这责任也是先由卢艳华顶着了,她们怕什么。
“那下官告退!”
魏羽扇象征性的躬身之后便离开回了自己的寝殿,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没人注意到,方才在人群混乱之中,有位小宫女悄悄塞了纸条到了卢艳华的手中,一直避开人群,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卢艳华才敢打开。
上好的宣纸浸染了几分淡淡的檀香儿味,清晰可见的三个大字却是让卢艳华心底一沉。
那上面写的是……
陆成萱!
而能用得起如此好的纸张和香料的,在这后宫之中,只有身居凤位的……
胡皇后。
才能用得起这样名贵的东西。
——
长信宫。
屋内熏香缭绕,汉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墙板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
比起陆成音的玉堂殿,皇后的寝宫便没有那般奢华,却尽显端庄大气。
胡姝宛身穿淡绿绸衫,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正神情专注的侍弄着红木小几上的花枝。
霜雪融化,百花先后绽放。
胡姝宛极爱花,无论是春晓秋冬哪个季节,总是喜欢寻了一些应季的花枝做插瓶摆放在宫殿之内,并且每每插花都是亲力亲为,不用旁人动手。
不同于陆成音的妩媚,胡皇后的容貌上要更偏为清丽秀雅,容色极美,可看着的时候要更加让人觉得舒服,亲近。
殿内点燃了烛火,屏退了其他的宫女内监,只留下贴身的乳娘在一旁侍奉,安静的出奇,只能听闻剪刀减掉枝丫的声音。
白姑姑疑惑的看着胡姝宛,犹豫纠结间,终究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口,“皇后娘娘,奴婢不是很懂。”
胡姝宛心情极好,剪着花枝的神情认真又细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春日里海棠最为娇艳,马上春日即将过去,御花园其他的花要开了,这海棠反而难寻,拢共就剩下了这么几枝含苞待放的,全被寻了到胡皇后这里讨她欢心。
“不懂什么?”
“不懂为何那此届秀女中那么多人本宫不选,偏偏选了一个落选了的庶女?还是贵妃的庶妹?”
胡姝宛心思通透,心知白姑姑的顾虑,“明明本宫在后宫和贵妃明争暗斗,一直都在较劲,不想着法子去打压她的亲族,反而还破格提拔,给她机会?”
白姑姑垂着头,声音恭敬,“是,奴婢正是不懂您为何明明心中都清楚这层关系,却还要去那么做。”
路成萱是从陆家出来的,和陆成音份数一脉,陆成音因为有着身孕正如日中天,听闻此番过了殿选的才人中还有三位也是陆家子女,这本就让陆成音如虎添翼了。
胡皇后不担心,提前想个法子应对也就罢了,竟然还去想着推一把陆成萱,这不是再给陆成音培养人手?
白姑姑百思不得其解。
胡姝宛却是摇头轻笑,不答反问,“当日在合欢殿中,你可是听到了那陆成音和孙妙仪合奏的那曲《将军令》?”
嘶——
原来当日在合欢殿中屏风后面晃动的人影,竟然是胡皇后。
白姑姑不解的蹙眉,“听到了。”
正是因为听到了陆成萱的那曲《将军令》所以她才会心中存着这样的疑问,在白姑姑看来,陆成萱和孙妙仪合奏,最多能算得上是心思巧妙,可却实力不足,反而暴露了弊端,算不得聪明。
再者古瑟的确是别出心裁,更同样要求弹奏者的本事,不是谁想弹就能弹的出来的,画蛇添足只会贻笑大方。
想当年的宁绾可是一绝,有着前人作比较,就更显得现在的陆成萱太次了。
还不如踏踏实实的保守来做,也不会出错的那么明显,被人察觉出来了,连六尚局的考核都过不去,这样的人就算是再给一次机会,又有什么用,能成大器吗?
还不是浪费了一次机会。
胡姝宛看着白姑姑的眉间的纠结,忍不住抿唇轻笑,“白姑姑怎么也被那小丫头给骗了过去了。”
“你当她真的是不懂古瑟,实力不足才会出错?”
白姑姑不可思议的张着嘴,“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咔嚓——
剪刀剪下最后一株花枝,胡姝宛满意的观赏着缠文枝青花瓶中的插着的海棠,无论是造型还是搭配都很完美,这才满意的捧着瓷瓶放在了临窗边的窗沿上,目光幽幽的直视着白姑姑。
“古瑟晦涩难懂,五十弦反复,弹奏起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精通,而另一种是完全不会,不存在半吊子的可能性。”
“那曲《将军令》听起来是孙妙仪的编钟恢弘大气更胜一筹,实则不然,是陆成萱的古瑟从旁帮衬,每每合奏的时候都会遮盖出孙妙仪的不足,令她发挥出最好的效果,那是因为陆成萱不想耽搁孙妙仪的考核结果,可到了她自己独奏的时候,就错误频出……”
“你不觉得,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吗?”胡姝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虽然陆成萱的水平很高,哪怕是出错,也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可却瞒不过同样精通古瑟的胡皇后的眼睛。
也恰恰因为,陆成萱出错出的太过巧妙,才证实了她的水平高超,只有你对某种事物达到了如火纯青的程度,才能控制自己发挥的程度游刃有余。
否则……
真的犯起错来,谁还能控制得住?
白姑姑不懂也是正常,毕竟古瑟学起来晦涩,不是一般人能擅长的,纵观盛京之中,懂得古瑟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好巧不巧胡皇后就是其中一个,不然,怕还真的发现不出来陆成萱的端倪。
“还有她其他四门的考核成绩。”起初胡姝宛对陆成萱也没有上心,她之所以去幕后观看,是想看一下陆家的那两个嫡女,陆成雪和陆成欢,不想找到了意外的收获。
“陆成萱在女红和膳食方面都是甲等,但在礼仪和装扮都是丙级,最难的两处表现的出众,而最简单的两项却差强人意,再加上最后一项的丙级……三样成绩导致落选……”
胡姝宛眼睑微抬,剩下的话却并未说出口,话说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情况就已经很明朗了,再多说也是废话。
白姑姑不敢相信的看着胡皇后,“那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说……”
“陆成萱是故意出错落选的!!!”
现在她好像明白过来了,的确是这样,当时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大真切陆成萱脸上的表情,可是她好像也太镇定了一些,没有其他御女落选之后的那种悲伤,甚至连定点难过都没有,一切是那么的水到渠成,好像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一般!!!
纪长乐小脸红扑扑的,欣喜的看着陆成萱,“成萱,成萱,真是要恭喜你了!”
陆成萱的心中却是咯噔一声,脸上的苍白久久不曾退下。
合欢殿的尚才人失踪……缺了个名额,却要她去替补上?宫墙外面的陆成灏身影晃动还未走远……
“成萱,成萱……”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本是好事情,陆成萱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陆成萱心中想的是什么,自打听了卢尚宫的话之后便一直都在愣神。
“难不成你是高兴的糊涂了吗!”
纪长乐轻轻的推了一下陆成萱,笑盈盈的看着她,“还不快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尚宫大人就来接您了!”
纪长乐将手中接过来的宫装送到了陆成萱的面前,“这是才人的宫装,你赶快去换下来吧,殿选马上要开始了!”
陆成萱眉心紧皱,卢艳华的态度不容抗拒,外面还有看守着的女史,时间仓促,候补的情况来的太过突然,陆成萱就算是想要另寻其他的借口落选都没有资格了。
而且……
她成了才人……
就算是落选,也依旧是皇上的女人了。
袖中双手紧握。
陆成萱咬着唇,脸色苍白。
她不想要侍奉皇上,不想去……出卖自己的身体……
给盛三姑奶奶绣的是蒲公草的手帕,向往自由不羁的生活。
陆成萱浅浅的笑着,“在成萱的眼中,花朵本身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是世人眼中所谓的那些区别罢了,之所以替三姑奶奶您绣的蒲公草,是因为,成萱觉得,您可能更向往自由不羁的生活,随风飘扬,无拘无束,是您最快乐的事情。”
盛浅俞精致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眼角有些湿润,点了点头。
“兰儿,我们活了这么多年,如今都不如一个小丫鬟般通透。”
盛浅俞低着头,指腹不断的在蒲公草的花纹上抚摸,声音似乎是在呢喃,“如果可以,真想随着这蒲公草飘回我的家乡。”
“可惜回不去了。”
陆成萱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陆成萱微微有些诧异,“您是想回渝南了吗?”
盛家在琅嬛,盛三姑奶奶就身在琅嬛,而渝南则是平南王的封地,豫南虽远,却也不至于回不去了,莫非是因为老平南王的过世,三姑奶奶担心触景生情?所以才不想回去?
或者良人不再,便是回去了也不是先前的场景了,就连老平南王妃的称呼也不愿意叫了。
物是人非。
盛浅俞抿唇摇摇头,“你这丫头很是讨我喜欢,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大可以来找我。”
“而给九小姐的是桔梗,奴婢希望九小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陆成雪更是径自的向着陆成萱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眼神收回,转而换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五姐姐。”
甜甜的声音好像是软糯的汤圆一般,那样漆黑的一双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况的,定然会被陆成雪这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给迷惑住了。
同样都是赵祗云所生,但陆成雪和陆成欢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陆成欢人前人后都是张扬跋扈不讲道理的模样到还好办,这陆成雪明显就要精明了。
人后同样心思阴毒喜欢比较,可人前,她便伪装成如此亲和无害的模样。
曾经陆成萱就被陆成雪这样的表情态度欺骗的很惨。
当时陆成萱随着俞氏刚刚进府,那时候的她对于陆家所有的东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过喊过恳求过俞氏,不要来陆家,她们母女两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爱的俞氏却变得冷漠严厉,声称倘若陆成萱不乖乖听话,那便将她送出陆家,再也不见面。
哦对了,曾经的陆成萱不叫这个名字,她只记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记得了。
小孩子皆是将母亲看成了全部,一听闻俞氏说要不要自己,陆成萱被吓坏了,哪敢还再多言语,只能乖乖听话。
她虽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对于俞氏的疏离,陆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时候,陆成雪就是用这样一番甜甜的笑容,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她以为陆成雪是陆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对于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陆成雪不过是把她当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让她打开心扉,然后再狠狠的捉弄嘲讽她。
那种捧到云端然后再摔在尘埃里面的感觉,陆成萱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陆成雪眼眸寒光乍起,声音幽幽的说道,“即便是你运气好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可你依旧是仰仗我陆家的继女庶女,依旧是我陆成雪的奴才。”
“我就算是戏弄你,欺骗你又怎么了?”
陆成萱红唇微扬,说出来的每句话都那么残忍,却又,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