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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摄政王妃回府总是在大门口下车,今天马车却直接从王府另一侧的角门驶了进去,听到这个消息王府总管连忙迎了过来,生怕后院的环境污了王妃的眼。
等总管赶过去的时候,骆君摇已经带着人走到了境园门口。
总管一看跟在王妃身边陌生的年轻人和几个被绑成了粽子的人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王妃,这是出什么事了?”
骆君摇摆摆手问道:“阿衍在家么?”
总管答道:“回王妃,王爷刚回来不久,方才还问王妃的去向呢。”
骆君摇点点头道:“那就行了,我去见阿衍,总管忙别的去吧。”
总管明白王妃是要带这几個人去见王爷,便也不再多问恭敬地一揖便告退了。
进了境园,跟在骆君摇身边的陈循头一回进王府这样的地方,生怕冒犯了什么也不敢乱看。
境园因为多了个女主人,今年春天有别于往年的幽静冷清,此时早已经百花争艳,香飘蝶舞,宛如仙境。陈循虽然竭力不让自己乱看,却也还是不由被这美景吸引了视线。
刚走到花园里,远远地就看到谢骋带着几个小孩跑了过来,“小皇婶!”
谢骋欢快地拍过来揪住了骆君摇的衣摆晃了晃,“小皇婶,你今天出门好早啊,阿骋都没有找到您。”
骆君摇含笑俯身摸摸他的小脸道:“阿骋找我做什么?”
谢骋道:“阿骋今天要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想要请小皇婶一起去。”
骆君摇叹气道:“对不起呀阿骋,小皇婶早上出门去书院了。皇祖母今天怎么样?”
谢骋有些难过地道:“皇祖母只跟阿骋说了两句话,长陵姑母说皇祖母要休息,阿骋不好打扰皇祖母。”
“阿骋是个乖孩子,等皇祖母哪天精神好些了,咱们再一起去看她?”
“好!”谢骋开心地应道,“我知道小皇婶现在当山长了,要经常去安澜书院处理公务。”骆君摇有些惊讶,挑眉道:“你还知道当了山长要经常去处理公务?”
“那当然,就像皇叔每天也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啊。”谢骋道。
“阿骋真聪明。”
“小皇婶,他们是谁啊?”
“他们呀……”骆君摇还没开口,站在一边的陈循早已经神色僵硬,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屈膝往地上一跪,“草民叩见陛下!”
谢骋今天穿着常服,看起来跟平常权贵家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因此他第一声叫小皇婶的时候陈循也没反应过来。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循若是还没反应过来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谢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陈循,骆君摇笑道:“他是我在城外遇到的一个读书人,他遇到一点小麻烦,我们要找你皇叔,阿骋先跟大家一起去玩儿好么?”
谢骋点点头道:“他遇到坏人了么?”坏人自然指的是被绑成粽子的那几个。
“是啊,我们要找你皇叔帮忙。”
“那好吧。”谢骋点点头,对陈循道:“平身吧,你放心,皇叔很厉害的,一定会帮你修理这些坏蛋!”
他这话说的天真却也很认真,陈循忍不住有些眼热了。
几个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的告诉他,会有人帮他修理那些坏蛋。
“草民多谢陛下。”陈循郑重地道。
一行人走到主院门口的时候,谢衍已经从里面出来了,看到他们过来谢衍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跟在骆君摇身后的众人。
骆君摇快步跑过去,小声在谢衍耳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闻言谢衍原本就淡漠的神色仿佛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被绑着的那几个中年男子对上他的视线更是脚下一软,险些走不动路。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点背,才刚到上雍就一头撞到了摄政王妃手里。
他们来之前大人可是再三叮嘱,绝对不能招惹摄政王府,引来摄政王的注意。
完了!全完了!
“叫朱思明曲天歌和卫长亭过来见本王。”谢衍一手牵着骆君摇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是,王爷。”
朱思明和曲天歌都在府里来得自然很快,卫长亭却还要等人去户部传话,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到。
曲天歌来历特殊又刚刚接手密字营,朱思明跟他也不熟,两人虽然一起走进大厅看起显然还有些陌生。
“见过王爷,王妃。”朱思明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大厅里地几个陌生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陈循的身上。
“坐吧。”谢衍道。
“谢王爷。”
两人各自落座之后,谢衍才拿起桌边血书递给朱思明道:“看看。”
朱思明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色顿时也变了。
看完之后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曲天歌,曲天歌对上雍的事情都尚且还算不上熟悉,更不必说外地了。看完之后也只是微微蹙眉,目光落到了那几个此时已经瑟瑟抖成一团的男人身上。
谢衍深吸了一口气,对陈循道:“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陈循恭敬地道:“启禀王爷,去年八月十四我云海书院学子杜城因书院休沐返回莱城家中,他赶夜路恰巧看到海边有人趁夜将一群少女强行赶上船,又意外听到领头的人说是将这些女子卖到瀛洲为妓的。那领头的人曾经随青州总督曹冕去过云海书院,是曹冕的心腹总管。杜城不慎惊动了那些人,虽然顺利逃脱却落下了书院的东西。他心中害怕不敢回家便连夜回到书院,将事情告诉了书院的先生。不想第二天,总督府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说到此陈循顿了顿眼睛有些泛红,他继续道:“书院的先生们不肯交人,只说杜城离开书院后并没有回来。那些人…那些人竟然半夜纵火,将书院的宿舍几乎烧了个精光,共有二十多位同窗被当场烧死,杜城也因此被抓走了。不仅如此,书院剩下的师生也都被抓了,只剩下两位先生和几位同窗套逃过了一劫。有一位先生说他跟登州知府是故交,带了两位学生去请知府大人帮忙也是一去不回,他们都被总督府以聚众谋乱导致书院失火的罪名关押起来了。最后整个云海书院只剩下我们八人,我们只能写下血书在十月底各自分散在离开青州。学生绕了许多路历经数月才赶到皇城,求王爷为我云海书院的师生伸冤!求王爷解救青州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说完这些,陈循又俯身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大厅里一片寂静,朱思明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谢衍和骆君摇,轻咳了一声道:“王爷,此事似乎应该归……”
谢衍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朱思明立刻闭上了嘴。
曹冕是谁他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情若说上雍完全没有人知道,恐怕也不大可能。
“曲天歌,这几个人交给你。”谢衍扫了一眼地上那几个人形粽子道。
曲天歌沉默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来拎起其中一个便往外走去,片刻后又有人进来将剩下的也一并拎了出去。
朱思明看着曲天歌离去,难得有些感慨,“这曲公子还真有些与众不同啊。”
曲天歌是江湖人,确实跟他平时打交道的人不大一样。
谢衍道:“曲天歌如何不重要,本王想知道戴允文在干什么?”
朱思明闻言瞬间头皮一紧,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这个……戴大人毕竟只有一个人,听说年底益州那边也出事了,他如今在益州那边,这隔着十万八千里的……”
谢衍道:“所以这是本王的错?”
朱思明连忙道:“下官不敢!”
谢衍说的戴允文不是旁人,正是摄政王府另一位长史。
与长期留在上雍处理摄政王府事务的左长史朱思明不同,右长史戴允文并不管王府的事宜,而是常年奉摄政王之令微服巡视各地。
谢衍长期不在朝中,别说是地方就是朝堂也管不着,密字营虽然擅长打探毕竟数量有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些年的功夫都花费在边关了。更何况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普通密探能看明白的,还得是懂得官场民生的人亲自去巡查才行。
戴允文便是做这个的,用戏文里的说法就是钦差巡按。
“你起来吧,坐下说话。”谢衍没有再理会朱思明,低头对依旧跪在地上的陈循道。
陈循低声谢过,站起身来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谢衍望着陈循道:“曹冕在青州任职已经十五年,这些年似乎也未曾听到有人弹劾他。陈公子是青州本地人,在此事之前,你如何看待曹冕此人?”
陈循拱手道了声不敢,然后才缓缓道:“若非此事发生在眼前,学生也不敢相信曹冕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曹冕在青州许多年,纵然说不上什么两袖清风一片仁心,但这些年除了对家人管教略有些不严,他本人并未有过什么劣迹。正是因此,山长最初只当是恶仆仗着主人的势作乱,想要去总督府与他理论清楚。谁知道……”
云海书院在青州算是有些名气的书院,书院的山长自然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并非与曹冕毫无交情。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没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你说,曹家的总管将那些女子卖去了瀛洲?可有证据?”
陈循摇头道:“学生没有证据,不过…杜城撞见的那个地方事后被官府兵马封锁了却是真的。而且,我和一位同窗躲在附近监视了近一个月,期间他们依然在往外面运人,确实都是些妙龄女子,并非杜城信口开河。那段时间其他先生和同窗也收罗过一些消息,只是青州府城附近每年都会丢失不少良家女子,更远的地方…如学生的家乡广县,县尊大人说…广县前年一年走失的良家少女便在七十人以上。”广县并不是个多大的地方,全县人口也不过才一万多人而已。
“在青州民间隐约流传过一些小道消息,说海外瀛洲岛上有全天下最富贵美丽的销金窟。据说那里遍地铺金,珍宝如山,美人如云,世间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进入其中便会流连忘返。在那里无论你想要什么都会被满足,直到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分钱。要么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岛去,要么留在岛上为奴为仆,还有舍不得离开又做不了事的人就会被扔进海里喂鱼。”
“要把谁丢进海里喂鱼?”门外传来卫长亭的声音,片刻后卫世子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拿着一把折扇晃悠悠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一边的陈循卫长亭挑了挑眉,问道:“王爷王妃,出什么事了?西苑那边鬼哭狼嚎地干什么呢?”
骆君摇朝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卫长亭再看了一眼谢衍的神色也知道出大事了,当下神色一整不再玩笑,“王爷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朱思明连忙凑到他身边,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卫长亭显然也很是惊诧,“曹冕?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骆君摇道:”人家可是一方总督,天高皇帝远,什么胆子没有?”要不怎么说地方官是土皇帝呢?
卫长亭摇头道:”王妃您不知道,曹冕这个人…早年在高祖身边便是以温吞谨慎出名的,且不说买卖人口这件事…烧死书院的师生,几乎将整个云海书院一锅端了,这事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敢干的吧?”
“这位大人,学生就算自己不要命了也要顾及亲朋同窗!不敢胡乱攀咬一方总督!”陈循一听卫长亭这话就有些急了,咬牙道。
卫长亭摆摆手道:“公子别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衍道:“你跟曹冕打过交道,你怎么看?”
卫长亭叹了口气道:“我上次跟曹冕打交道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我看人可没现在准。不过…当时跟我同去的人事后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倒是记到现在。”
“什么?”骆君摇好奇问道,其他人起齐齐看向卫长亭。
卫长亭道:“人家说,曹冕此人居高位却毫无骄矜之色,不贪财,不好赌,不贪杯,不贪口腹,不好色。礼贤下士,大度能容,隐忍平和甚至于能唾面自干。从最初追随高祖算起,足足三十多年,便是骆大将军和苏老太傅甚至是当年先帝也难免会有几件让人说嘴的事情。唯独此人,没有一丝一毫疏漏之处。这样的人…不是圣人就是大恶人。”
骆君摇道:“这话也太极端了一些。”
卫长亭笑道:“本就是玩笑话,我当时只当是玩笑话听,现在也只当玩笑话说罢了。几面之缘,还真说不上了解。”
谢衍凝眉不语,卫长亭挑眉道:“王爷是有什么想法?”
谢衍道:“曲天歌已经在审了,先看看能从那些人口中问出些什么。若此事是真,曹冕也不可能只派这几个人来上雍,回头让人留意近期从青州方向来上雍的人。”说罢谢衍又看向陈循道:“陈公子先下去休息,本王不会只听一面之词,此事本王会调查清楚。”
陈循有些不安,但对上谢衍的眼神又想到摄政王的威名,横竖自己如今除了相信摄政王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是,多谢王爷。”陈循起身行了礼,跟着进来请他的管事往外走去。
等到陈循出去了,卫长亭才问道:“王爷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些吧?”
谢衍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按理说,即便真的是曹家在往瀛洲贩卖人口,曹冕能让这件事过了近半年也丝毫没有传到上雍,让整个青州没有官员敢上表弹劾他,他也犯不着对云海书院下如此毒手。”
卫长亭道:“或许就是因为他有这个能耐,才有恃无恐呢?”
“云海书院是青州有名的书院,一个不小心泄露出去整个青州的读书人甚至百姓都会闹起来的,到时候就不是几个官员能压得住的了。你也说了,曹冕此人性格温吞谨慎,以他的性格便是真的推个替死鬼出来也比将事情闹成这样好。”
“王爷的意思是?”朱思明忍不住开口道。
谢衍缓缓道:“那船上往瀛洲运的,当真只有人么?”
虽然有些残忍和不公,但不得不承认如今这个世道,父母卖儿卖女的也不在少数,对曹冕这样的人来说这还真就未必是什么大事。
纵然被人无意间撞见了,但又不是他本人被当场撞见,犯得着这样不打自招么?
除非,当时船上还有什么比人更加重要更不能见人的东西,这才让曹冕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陈循说的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