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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定一对周围这些官员如苍蝇般嗡嗡乱叫的议论声大摇其头,觉得这些官员真的孤陋寡闻,让钱子俊不痛了又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就可以证明李飞白能治好钱子俊的伤啦?笑话!他没有给这些官员解释怎样能让钱子俊感觉不痛,对根本不懂医的人解释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反而让人以为他在马后炮——既然早就知道,当初为什么不这样做,人家做成了你又来显摆?而是挪动挪动屁股,以最舒服的姿势瘫坐于太师椅内,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木雕泥塑状态。
想让钱子俊感觉不痛很简单,无非是给钱子俊喂些麻沸散罢了。只是麻沸散的剂量十分难控制,喂得多了,会把病人喂死。喂得少了,又起不到让病人没有知觉的效果。真是多之一钱不行,少之一钱不可,药量得刚刚好才行。怎样决定麻沸散的量是多少?那得根据病人的身高体重以及身体状况来决定。身高体重还好说,身体状况就很难拿捏了,需要医术高明的圣手,根据病人的精神以及脉相来判断。
天底下能掌握麻沸散的剂量不过两三人罢了,王定一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已有了定论,喂麻沸散只能用于截肢术而不能用于治伤,没想到李飞白竟敢用,真是大胆,也不怕剂量不对。就算剂量对了,凭那么大的伤口,以及已生疽痈之毒的伤势,根本无法治好,八成会让伤者大量出血而亡。看来李飞白这个楞头青,一会就会发现伤者大量出血,无法止住。那时又得劳烦他使用特制的止血粉止血,然后再让钱子俊将养一两日,才能做截肢。
说到底,这一切都怨钱子俊,早听他的多好,何必要受这等苦。
王定一不觉暗怪马坤还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听墙角。当血止不住时,李飞白肯定会惊慌失措,万一这个愣头青不肯出来请他相救,强行继续治伤,马坤也好报个信,让他入屋相救啊!他想到这里,正要结束入定开口催马坤继续去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钱子俊还能说话。
服用麻沸散的人怎么可能开口说话?除非是剂量不够,没达到让病人失去知觉的效果。那为什么钱子俊又说不痛了呢?想来,钱子俊这人过于硬气,为了能够治好伤,强忍着痛说不痛了。
王一定微微一笑,暗道:“只有关公关老爷才能忍得住痛,做出刮骨疗毒这等流传千古之美事。你小子还想学关老爷?等一会你疼的叽哇乱叫,就不会让那小子治了,而会请我出手相救。到时,看你如何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他继续的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听着屋里的动静。
马坤呆了片刻,感觉屋里该有动静了,给县令大人做了一揖,回到外边继续去听。
李飞白才将腐肉剐去一半,血已把床铺浸湿一小半。这时,钱子俊道:“李神医,你说怪不怪,六月盛夏的,我为什么感觉这么冷,好像光着膀子呆在腊月寒冬一般。而且,我好想睡觉!确实也该睡觉,这几天被腿痛折磨,我都没睡过片刻好觉。”
李飞白大吃一惊,道:“不能睡!”他连敲自己的脑壳,暗怪自己粗心,明明知道刮腐肉会流血,怎么就事先没有想到往钱子俊伤口上刀扎一道绳索,以防止大出血。他连忙拿过一条腰带,将钱子俊伤口上方扎了个结实,又加快去除腐肉的速度。
钱子俊道:“不行了,我真的撑不住了,得睡一会,哪怕一瞬间也好。”
李飞白清楚,钱子俊闭眼容易,想要再睁眼就难了。现在该怎么办?
黑皮箱子里,除了药品之外,还有几个空白的输血袋子。他原本不知空白的输血袋子有什么用,不过来给钱子俊治伤时还是拿了一个过来,这时算是知道有什么用了,原来是要抽他的血给钱子俊输啊!
李飞白暗骂一声:“奶奶的,拼了!早知道之前先装一袋子血,现在也不用手忙脚乱了。”他虽不知钱子俊是什么血型,但知自己是O型血。这时,也没时间把他的血抽入血袋再给钱子俊输,而是直接将输血管从血袋上拔下,一头插在自己的左手血管中,一头插入钱子俊的血管中。而他的右手也没闲着,继续剔除腐肉,待把所有腐肉都剔除干净,他又拿出缝伤用的针以及免拆线,将伤口缝制。
别说缝伤口了,李飞白连衣服都没缝过,缝制的美观度可想而知。还好,最少让分到两边的肉挨到了一起。他松了一口气,问道:“现在怎样?”
钱子俊道:“现在好多了,暖和起来了!不过,还是想睡。”
李飞白瞧了瞧钱子俊的脸色,本来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之所以还想睡,估计是困累加上麻药的结果。他道:“等一会再睡!”心中却暗暗不爽:“我可是拿命来赚这一百两银子啊!你一定要给我挺住。”眼瞅着钱子俊已不再缺血,他将输血管子拔掉,又找出止血药,多多益善的往伤口倒了许多,再用纱布将伤口缠好。怕别人看到雪白的纱布不好解释,又将钱子俊之前用的裹伤布缠在外边,将纱布遮得严严实实。
等忙完这一切,在准备把治伤用的,用过的以及没用过的东西全都收到首饰盒时,李飞白只是把腰直了直,两眼一黑,一头栽到地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膝盖、肘部以及额头处疼的厉害。撩开裤子以及衣袖一看,那四处一团瘀黑。额头处看不到,想来也是跟膝盖肘部一样。
李飞白摇摇头。也不知给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输了多少血,四百毫升肯定是超过了,说不定是六七百毫升,不然也不会晕过去。他起身看了看钱子俊,人已经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伸手在钱子俊额头一摸,仍然滚滚发烫。他给钱子俊打了一针抗生素,一为消炎,二来退热。过了一会再摸,发现钱子俊的烧已退去,这才把所有东西都收到首饰盒里。
瞌睡会传染,何况李飞白赶了一夜路,又输了那么血,着实也有些困了。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才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马坤来到屋内,把听到的一切复述了一遍。赵学飞问道:“伤治好没有?”马坤摇头道:“不知道!”
赵学飞便不再问。作为一县之令,他必需沉得住气,不然会被手下这群人给小瞧了。此时离一天之约尚余十一个时辰,钱子俊的伤能治好不能,到时自然知道,又何必急这一时。
典史林志渊便没有赵学飞的定力,说道:“那你赶快再去听啊!”
马坤虽是赵学飞的亲信,可典史名义上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他道:“不用听了,睡着了?”
林志渊道:“谁睡着了?那个李飞白吗?嘴上无毛,办事果然不牢,正治伤呢,怎么能睡着呢?”
马坤摇头道:“两个都睡着了!”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屋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出那是两个人的鼾声,而非一人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