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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唐柠不知道被人磕了多少个响头,光是做金锞子和银锞子的金银就不知道用掉了多少两。
作为国公府里地位最高,年纪最大之人,所有的下人们是要来她院子里磕头的。
一大堆丫鬟婆子,在院子里站得满满的,一排排进来磕头,唐柠到最后笑容都懒得挤了。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唐柠花起来很是大方。
唐柠大手一挥,全做银锞子和金锞子,不用什么铜钱了!
统一两一个的,按等发放。每一等的下人发几个,都是年前都安排妥当的,她好些年没回来,今年的排场是要比往年大的。
这钱是从委托者私房里出,老太君大方,想趁过年想乐呵乐呵,谁能说她的不是。
她洒钱洒得大方了,就衬得周卿这个主母小气了。
对视一眼交流一下,我一两,你呢,你多少,我五两,你呢,你多少,我十两。
哎呀妈呀,老太君也忒大方了。
真希望年年是除夕。
穿着新衣的下人跪在地上给她磕头,每被人磕一个头,她身边的夏荷就拿起身边一个藕荷色的小荷包给一个下人。这是压崇钱,寓意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许弼新纳的小妾,穿了件白底绣粉荷的袄子,披着柔和的金色夕阳缓步走来,宛如天上仙子下凡。
遥遥地朝唐柠笑了笑,本就是美人,一笑越发明艳动人。
“这是妾誊抄的佛经,愿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唐柠翻开了佛经,满满一本,字迹清秀,“倒是个有心的。”
这小妾是许弼从江南带回来的,父母双亡,不得已卖身葬父,身世凄楚,赎身之后,就跟了许弼。
这些天在韩国公府,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太君,奴婢肩膀都递肿了?”当天管着发“压祟钱”的夏荷,委委屈屈地说。
“你个小机灵鬼,拿去。”唐柠给她发了双倍的压崇钱。
春柳很是眼馋,“太君,这份恩典,明年的时候,能给奴婢吗?”
“你个坏丫头,又要跟我抢,太坏了,太坏了。”夏荷急了。
两人笑闹成一团。
新年在众人期盼中到来,多少人早早盼着呢,盼着这喜意能洗刷洗刷过去一年里积攒的霉气。
一整年的时间里,韩国公府的气氛就一日诡异胜一日,韩国公府的上方遮笼着一团浮躁的空气,人们心头积压着郁闷,都想在这一天排解。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和人们期望的相反。
新年的喜气愉悦放松的气氛,没维持三天,就被打破了。
为了装样子,唐柠已经茹素很多年了,现在摆在面前的几样菜也简单的厉害。
几个用木耳豆芽豆腐皮包的包子,一碟拌好的小青菜,一碟酱烧豆腐,一碗雪菜豆腐羹也就齐全了。
而吃着吃着听到外面传来了不算小的动静,她就看向了身边的春柳,“外头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听得脑袋都疼了。”
“老太君,我这去看看。”春柳笑着张了口。
唐柠点点头,就让对方离开了。
“那小妾有喜了,前院闹得很是热闹。”春柳捂嘴笑了,身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把我那对玉如意送去。”唐柠不介意,把水搅得更浑。
她胃口极好地吃起了面前的饭菜,她知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韩国公府恐怕不能安静吃饭了。
“求老太君为妾做主啊!夫人,夫人,她……”一个漂亮的像是仙女一样的女人满脸的泪水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却越发显得她肤白貌美,她扑在了地上,边哭边抽泣,让唐柠的头愈加的疼痛起来。
她才说了几句话,就哭起来了,可是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哭起来,也是聒噪的,男人或许会喜欢,唐柠却真的怜惜不起来。
“把国公爷找来,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管不好,一天到晚还总往外跑,真是……”唐柠说了许弼一通,只觉得通体舒畅,做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君真好。
这韩国公府又有好戏看了。
这小妾生得娇娇弱弱,一副很好欺负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反抗的样子,周卿心里的不满,顿时有了发泄的出口。
“欣儿,你帮我去厨房端菜好吗?那些个贱丫头,又不知道躲哪里偷懒去了。我肠胃不好,吃不下冷东西。”
“欣儿,你帮我在院子里的花浇点水好吗?这花再不浇就要死掉了,这是前年我和国公爷一起种的,我很是宝贝。”
“欣儿,你把鸟喂一下吧!”
“欣儿,你把佛经抄一下吧!”
……
周卿把人指使得团团转,美其名曰看得起这小妾。
如果只让这个叫欣儿的小妾做一两件事,那倒是很正常的。
不过她不让小妾有一刻的空闲,端完饭菜就让她去浇花,浇完花就让她去为鸟,喂完鸟就让她去抄佛经……这明显就是在整治小妾了。
周卿还是掌管着国公府钱财的人,她一声令下,下人们当然也就乐得落井下石了,于是,小妾这边的吃穿用度,就一天比一天差了起来,拿个炭都免不了会受到刁难了。
等到小妾有喜了,母凭子贵,翻身农奴把歌唱,这不,就开始诉苦了。
之前周卿以为人家是小白花,实际上啊,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扎手得很。
之前端来的饭菜里有小妾的唾沫星子,浇的花,几天后突然死了,养的鸟儿,飞出了笼子,不见了,抄的佛经,人家捧着送给唐柠了。一看这小妾就不是省油的灯。
至于唐柠么,看人斗,真是其乐无穷。
周卿的脸,在几天后突然长出了很多的小红疙瘩,密密麻麻的,看起来非常恐怖。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还跟往常一样让丫鬟打水给她洗脸。
“啊,夫人,夫人,你的脸……”丫鬟垂下了脑袋。
“啊!这是什么东西!”
本来安静的院子,突然就响起了‘砰’地一声,一道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凄厉,新买的鸟儿被她叫得耳蜗疼,啪的一下摔倒了。
“夫人!你!你的脸!”看见周卿的丫头,吓得声音都变形了。
周卿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怪异,脸上长满了小红疙瘩,面色狰狞之下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可怕。
她下意识捂住了脸。
那丫头看着捂住脸面色通红、气喘如牛的周卿瑟缩了一下。
“不能见水,最好不要见光。”大夫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面纱竖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周卿只露出一双充满暴虐的眸子。
“你的脸?”许弼和周卿同桌吃饭的时候,看周卿筷子一动不动的,问了一句。
周卿瞪着许弼,面色有些扭曲狰狞,“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现在我这样了、你转头就去纳了妾?还让她有喜了!这是喜欢吗?!”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许弼被周卿一气,拂袖而去,他被她惹怒的次数不少,却又狠不下心,来教训她。
以前舍不得对她发脾气的,就算心里真的火气大,也只会冷个两三天,等气一消,周卿手指头都不用勾一勾他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比家养的狗都要听话。
可现在不一样了。
许弼好几天都在躲着她。
周卿堵在了大门口。
许弼直直往前走,看也不看她。
周卿心中愤慨更重,她看到许弼要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大声道,“你站住!”
许弼往前走,没停下,周卿眼眶泛红,怒不可遏,“你可曾记得当初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对得起我吗?”
许弼听了这话,他停了下来,他慢悠悠地转身,看到了周卿满面的狰狞,“看来你还是不知错。”
房间里的叫骂声不停的响起,还有花瓶碎裂的声音。
周卿日日以泪洗面,脸上的疙瘩更难消下去了。
管家权自然而然,落到了唐柠的手里,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柠重规矩,凡事都按规矩来,做得好有赏,做的不好要罚,几天下来,就把整个韩国公府整顿了一番,变得井然有序。
到了正月初十。
唐柠笑着对春柳说,“待会儿我要去庵堂一趟,你随我一起。”
“是。”
“不问为什么?”
“太君做事总有理由,奴婢无需问。”
老太君到访自是前拥后簇,声势惊人。尼姑们动作起来,整个庵堂都仿佛重新活了起来一样。
这三个月都没见着唐柠,再见的时候老太君十分高兴。
唐柠微微欠身,这种礼节他做出来,明明是低下的,却总是透出一股桀骜高贵的气息来。
“太君,跟我何必这么见外?”皇后亲热地扶起来唐柠。
太子得了天花。
那一次,若非唐柠找了神医,找了治病的方子,太子便要死在那次的算计中了。
最后虽然还是救了回来,但身子骨更差了,走两步路都要气喘许久,虽有雄才大略却没有健康的身体,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既愧且怜,自是疼他如命。
这些年食补药补不断,看着弱不禁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实际上可以和两个精兵对上不落下风。
“这些年陛下养了不少舞姬,穿着薄纱跳舞,什么都遮不住,很是……”皇后与皇帝是少年夫妻,为人正派,见不得这等荒淫之事。
皇后叹了口气,“这舞刀舞剑的陛下会喜欢吗?”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点担忧放下了。
因她年老色衰,皇帝这些年对她的宠爱薄了几分,但对她还是信任的。
皇后的刚正不阿,民间还有一段又一段的嘉华。再有太子是皇后所出,看着一副病秧子的模样,看着就没什么威胁。
比起其他过分出色的皇子,皇帝最宠太子。
唐柠与皇后道了别,皇后却还不满足,非要将她送到软轿上,看着她离开了才罢休。
腊月十五开始,负责管理家庙的下人们就已经开始打扫家庙。
把所有的祭器擦洗干净,摆放出来,整理祖先的造影,准备各种贡品。
忙活了半个月才完毕。
祭祖后第二天,又是不得闲,还要进宫参加“辞旧迎新”的大贺。
清早穿了诰命夫人的大衣裳,和男人们进宫朝贺。
周卿因为容貌有碍,怕污了贵人的眼睛,不能进宫。
皇家赐宴什么的,真心麻烦又不好吃,幸好都是事先填了肚子才来的。
“这老太君也太年轻了,看着比五年前还要好看。”
“她那头发,皮肤……”
“年轻时候的老太君,才是真好看……”
今日进宫,唐柠打扮的比往日要隆重些,怕自己看起来气色不好,她还抿了口脂。
即使见过太君许多次了,可每次见到她,皇后都要为她身上的雍容气度震慑住。
这是老太君,不是寻常人家的夫人小姐能比拟的。
“老太君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想过去时您老一直是跟着老国公一起行军的。”皇后姿容秀美,仪态端庄,气质高贵,让人不由得心生折服。
装的一副和唐柠并不是很熟的模样。
她和颜悦色地对已经坐下了的唐柠开了口,“多动动,身子骨自然会健朗起来的。您老说呢?”
“狗皇后,拿命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拿出了匕首,直直地冲向皇后。
宫女手中的匕首突地伸长,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剑的另一端已经快要插进皇后的胸膛。
危急关头,唐柠空手接白刃,踹了那人一脚。
真疼。
“娘娘大事不好了,三皇子,三皇子……”老太监掐着尖细的喉咙,整个人哆哆嗦嗦的。
唐柠立即感到一阵破空之声从她的后方传来。
她想也不想的立即抱着皇后往旁边扑滚过去。
“嗖”的一声,一支白羽银箭直直地插在皇后刚刚坐着的地方,箭身没入柱身半截,白羽在柱子上微微颤抖着。
如果皇后还坐在那里话,会直接被这银箭贯穿身体,甚至钉在位置上。
“娘娘小心。”
凤仪宫里的危机,被唐柠三下两下就给除了,真正的主战场,就没这么轻松了。
皇帝办了宴会。
宴会上自然有歌舞助兴,内教坊调教出来的乐伎,舞姿很是曼妙。
舞伎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是单薄,轻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抬手一投足间都是风情。
殿中众人的眼光都被她们吸引住了,只见舞伎甩着长袖,随着音乐声越舞越快,舞姿轻盈柔美,仿若下一瞬间便会像蝴蝶展翅般,翩然而去。
就在众人心醉神迷时,一声鼓声突兀地响起,众人恍若被惊醒一般,往殿门口看去。
四名舞伎身穿红色舞衣,两手各执一柄短剑,随着鼓声有节奏地舞进殿里。
“救驾,救驾,快来人哪!快来救驾!有人刺杀陛下!”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只因在殿众人全部发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七倒八歪……
包括眼底充满了惊惧与不安的大臣,以及眼里森寒一片的太子,无力再扯嘴角的二皇子还有御座之上脸色青白的皇帝,还有满眼惊惧与懊恼交织的韩国公许弼。
一个个的奇谋百出算无遗策智深似海,都比不过一包药,成了待宰的牛羊。
“参见三皇子殿下,奴家听候殿下差遣。”为首的舞伎,笑容妩媚而动人,手上的剑冰冷而锋利,只要三皇子一声令下,就能收割人头。
“父皇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该退位让贤了。”三皇子脸上浮现出了倨傲的神色,笑得畅快而又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