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熔炉》(七)(2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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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院长的默许,护工们越发大胆起来。

“哎!太明显了吧!”

有人犹豫了一下。

“你怕个屁,一群聋子哑巴,听听不见,说说不出来。”另一个人忙着解皮带。

第一个人被说服了。

角落里回荡着谁也听不到的干哑叫声。

那么大声。

那么刺耳。

终于有一天琴路过了高高的窗户。

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惊得接连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

琴退后的时候踩到了半截砖头,摩擦在地面上,很难听的一声。

他听不到。

但屋里的人在百忙之中听到了。

那人吓得一哆嗦:“艹,被看见了!”

“什么?”

另一个人不耐烦地瞅了一眼,和琴刚好对上视线。

他嗤笑道:“看见了又怎样?你还指望一个哑巴报警啊?”

这人甚至朝底下的人扇了一巴掌,“展示”给他的狐朋狗友看:

“你听听,也只有这种动静了。”

凄厉又绝望的“啊啊”声响着。

画面突然一片模糊,又重回清晰。

隔着一扇窗,屋内耸动的人影畅快地笑着,但没有声音。

镜头停留在琴的背影。

这是他的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

残酷的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眼前,一场默剧。

画面突兀地开始旋转。

像琴在晕眩。

像什么界限被打破。

再恢复正常时,是琴趴在地上。

从背后看去这个少年仅仅是在玩土,镜头给到特写,才能看见他掌心坑坑洼洼的铅笔头和一小张纸。

琴写得很用力,圆钝钝的笔尖戳破了泛黄的纸片。

救命。

他写着。

救命,救命。

……

宛若地狱的境况好像总算有了一丝转机。

观众看着琴想办法把纸条递给了偶尔路过的老大爷,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再次提起了心。

几次传递,大爷搞懂了琴想说的话,可他总不能拄着拐杖进院子打人,思来想去,在报纸上翻了很久,可算是找到了一位懂手语的知名律师,主动打去了电话。

律师名叫詹长清,之前也接手过聋人和聋哑人相关的案子,口碑很好,实力也很不错。

他听了大爷的复述,很快赶来了这座城镇。

但仍是慢了一步。

琴看到了大爷的留言,勉强理解了“证据”这个概念,可福利院的所有孩子们都没有手机,不能录音录像,连拍照都做不到。

迫不得已,琴偷拿了一个“志愿者”掉在角落里的手机。

但手机不像纸和笔,可以好好地被藏起来。琴听不到声音,自然就不知道原来手机还有来电铃声这种东西。

他偷手机的事情很快被院长发现,在这家福利院里,偷和抢都是很大的罪过,琴因此被关了禁闭。

没饭吃,没水喝,琴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一天一夜。

他从小黑屋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只穿了一件运动外套的青一瘸一拐地向他跑来。

那件外套很大,是院长张牧的衣服。

青的腿和脚都光裸着,几缕血迹顺着带有淤青的大腿蔓延而下。

琴如遭雷击。

他一个哆嗦靠在了门旁,直愣愣地看着青扑向自己。

你去哪了?

青问他。

我没有找到你。我去问院长。院长说要先补习,他才告诉我。

青又比划着“说”。

琴突然一把抱住了青,慢慢跪下来。

无论是他还是青都听不见琴嘶哑的哭声。

……

院长没收了琴的手机,发现他录下了一些绝不能见光的内容。

琴的日子因此变得并不好过,原先他是福利院里最漂亮干净的男孩,待遇也更好些,大概是张牧心想他能卖个好价钱。

隔三差五的关禁闭,断绝饭食,而每一次琴不在的时候,都有孩子被强行带去“补习”。

好像是有意折磨给琴看似的。

琴的脾气愈发暴躁,反抗也越来越明显,但他一个人终究拧不过好几个护工,更何况很久都没吃饱,就更没力气。

这仿佛一个信号,馨华聋哑儿童福利院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事情,事到如今也明目张胆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孩子们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不知道怎么办。

吃饭的时候,会被掐着下巴灌菜汤;好好走在路上,就可能突然被拖进某个房间。

青走进隔间坐在马桶上的时候,蓦地觉察到一道视线,抬头看去,院长张牧就趴在隔间板上,对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她仿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哆嗦着,动也动不了,只有眼珠还在颤。

律师詹长清姗姗来迟。

他很聪明,没有报上自己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热心的“买家”混进了福利院。

琴即便饿得瘦了,相貌依然出众显眼,甫一照面就认得出来,哪个是大爷口中“院里最漂亮的男孩”。

詹长清笑着对张牧说:“我喜欢这孩子,能和他聊聊吗?”

张牧笑了笑:“好啊。”

福利院从不教这些聋哑孩子唇语,琴警惕地看着他们,浑身紧绷着跟詹长清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詹长清打起手语。

詹长清:我是律师。

琴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一连串流畅的手语极其快速地打出来。

琴:请帮我们。

琴:张牧是坏人,护工是坏人,所有人都是坏人。

琴:他们欺负人,杀人,我要告他们。

“告”这件事还是大爷教他的。

詹长清:你要告他们上法庭?你有证据吗?

琴动作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琴:我还有一个手机。

詹长清:太好了,这个证据特别有用。

詹长清:但是,你不能告很多人,法律不让你这么做。

琴:什么?那怎么办?

詹长清:你可以告院长,护工是院长管的,院长是最大的坏人。

琴的神情骤然一紧,原本充满了希冀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凶光。

琴:对,你说得对。

琴:我要告张牧!

詹长清:那个手机有录下张牧吗?

琴:有,有他的脸。

詹长清:好,你交给我,我把手机里的录像给法官。

琴:手机在秘密的地方。

詹长清:我明白,我们不让张牧发现。

琴微一点头。

詹长清借着让琴带他参观福利院的理由,跟他一起来到了平时用来睡觉的那个房间。

琴动作很小心地从碎裂的床板缝隙里摸出那个手机。

他的手被木刺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痛使得他皱了皱脸。

琴把手机递给詹长清,詹长清迅捷又隐蔽地揣进了西服外套的内袋,还拍了拍,示意他知道了。

看着他的动作,琴这才放松下来,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用手语“说”了句“谢谢”。

詹长清同样用手语回应他:放心吧,我这就交给法官。

琴满是希望地点了点头,接连用手语重复了许多次“谢谢”。

他送詹长清到了福利院的门口,望着他走出那扇自己非常渴望能有朝一日迈出去的门。

放心吧!

像是考虑到了琴的忧虑,詹长清走出几米后,还特地转身比了个大拇指。

琴难得再次笑了,伸手回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镜头从琴的特写平移到詹长清的近景。

这位律师满面笑容地转过了身,拐过一个转角。

西装革履的张牧正等在那里。

“怎么样?”他问。

詹长清拍了拍手机的位置,像刚才展示给琴那样,露出一模一样的笑意。

“到手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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