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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襄阳,若是没有张定边王重师之流,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剑——披甲杀神的地狱葬剑。
简单,直接,粗暴。
李汝鱼可以选择的方法很多,十步一杀,快雪时晴剑,又或者是夫子的剑道,再或者是老铁的拔刀术,甚至于随着剑道提升,连阿牧的满天星也有那么一分人模狗样。
但李汝鱼依然选择了最为强势粗暴的地狱葬剑。
田柏光的剑很快,与其说是剑,感觉更像刀,田柏光握剑如握刀,其剑势之快,李汝鱼从没见过,哪怕是自己施展快雪时晴剑,写出那个快字时,也不如田柏光的剑快。
杨迪的重剑很重,这是一句废话。
但剑势更重。
不过相对于田柏光的快剑,杨迪的重剑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李汝鱼接过王重师一剑如一城,也接过张定边从天而降的拳头。
但在重剑和快剑之下,李汝鱼有些捉襟见肘。
而鱼龙会其他亡命之徒也即将冲上神仙坡,若是被那群人插手进来,局势将异常棘手,甚至很可能在此折戟沉沙。
李汝鱼没有丝毫犹豫,请将军、拔剑、插剑入地一气呵成。
旋即,便是两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杨迪和田柏光的剑纵然不错,但面对全盛时期李汝鱼施展的地狱葬剑,两人依然只能徒呼奈何。
又比当初澜山之巅的梁山好汉更为强一些,地狱葬剑的血色光柱并没有瞬间将两人的身躯消融,而是以手中长剑在光柱之中劈开了条缝隙。
艰难求生。
当血色光柱消失后,两人早已赤身裸体鲜血淋漓,如被凌迟,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被血色光柱侵蚀露出血肉。
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这是何等恐怖的剑道。
血色光柱,说到底还是以杀意为根基,其主体是剑意的一道光剑。
硬抗过地狱葬剑,杨迪和田柏光已经彻底失去再战之力,几乎不用李汝鱼再出手,哪怕是不用管他俩,也只能熬过片刻,然后生机断绝。
纯粹而直接的秒杀。
这就是剑道之巅的对决,哪怕是一丝的差距,也足以造成这种一边倒的战局。
何况李汝鱼的剑,本就杀伐居重。
但王英不敢大意,跳过去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收下两颗大好头颅。
倒挺会抢功。
李汝鱼并不在意,长剑已归鞘,按剑而立,如一尊杀神默默俯视着呆滞当场的鱼龙会众人,这个身影将永远镌刻在那些人心中。
哪怕至死,也无法湮灭。
鱼龙会这些人,除了那十几个亡命之徒,大多是襄阳本地人,何曾见过如此神奇的画面。
那少年拔剑插剑,便有两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
鱼龙会最强大的两位高手,皆是悬名三十三剑客图,在他们心中,田柏光和杨迪已经是人间剑仙一般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人间剑仙,竟然直接被秒杀。
何其震撼!
感情杨迪、田柏光这样的人间仙人,已经廉价得土鸡瓦狗都不如,被秒杀,这是何等的无力,与螳臂挡车有什么差别?
所有人,甚至包括王英,看李汝鱼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人间剑仙。
应是在看人间杀神。
如此残忍、血腥而直接的杀了两个人,冷漠之意让人心底里泛寒,比北镇抚司还让人恐惧,这不是杀神是什么?
李汝鱼并不觉得自己很残忍。
毕竟在出剑之时,脑海里的白起之心就疯狂跳动,何况杀掉的两人,也是罪当该死,杀这种满手血污的人,哪怕不需要白起之心,李汝鱼也能漠然杀之。
目光越过鱼龙会众人,落在不远处,愕然发现,陈炀已经倒地身亡,那个见过一面的老书生正从陈炀尸首上拔出短刀,大笑一声,“陈炀已死,你等休要负隅顽抗,误了卿卿性命!”
众人闻言回首,见状大惊。
李汝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但估摸着那老书生也是官府安插在鱼龙会的人,不由得苦笑一声,感情这一次到襄阳,错打错着,被官府利用了一回。
不过能除掉鱼龙会,李汝鱼并不觉得这样的利用有什么不妥。
陈炀已死,群龙无首。
前有杀神一般的少年,以无敌血腥的手段瞬间秒杀两位死士,鱼龙会众人再无斗志,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各自逃窜。
李汝鱼锵的一声拔剑,“大凉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一声怒喝,顿时让无数人顿足。
所有人都不解的回头看向李汝鱼,难道他想劝我们投案自首,这杀神一般的少年该不是失心疯了罢。
李汝鱼沉默了扫视了一眼,“你们皆是襄阳人,在鱼龙会中助纣为虐,鱼肉乡邻,本该受到大凉律法刑责,也许,你们今日逃离襄阳躲避大凉刑罚,可以侥幸苟活,但你们在襄阳城中的父母、妻儿呢,你们可曾想过他们的处境?”
所有人沉默。
除了极个别无家室的人,不过此刻大家都不动,他们也不敢跑,这时候跑出去岂非成了众矢之的,让李汝鱼等人杀鸡骇猴立威?
没人愿意当这个傻子。
李汝鱼知道,自己必须说到鱼龙会这群人的心里去,否则大凉将平添数百乱流,这些人流散到全国各地,又会有无数人遭殃。
恐怕这也是崔笙此刻还没出现的原因,他也希望看见自己成就此事。
深呼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你们大多是襄阳本地人,其中不乏当年襄阳老卒后人,本该是荣耀加身之人,却在漫长岁月里迷失了身为大凉人,身为襄阳人的初心,恶行罄竹难书,如果真要追究,你们自问,在大凉律法下,你们谁能够活下来?”
顿了下,舌绽春雷,“自认能活下来的,站出来!”
无数人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李汝鱼的话说到了他们心中,人群一种喧哗,许久之后,才有寥寥不到三百人出列,这无数人自认虽然也做了恶事,但罪不当死。
李汝鱼有些震惊,数百人,竟然只有不到三百人自认不死。
这是自认而已。
若是在官府以大凉律法来判定,这三百人只怕还要打个折扣,就算是不死的人,只怕也少不了要被流放。
这些年鱼龙会究竟干了多少恶行。
转念一想,只是购买弓弩和床弩,就够这些人杀十次头了……连军械都敢私下购买,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不过,这就是自己要的死士!
当一个人被死亡压迫,他会不会越过死亡,若是连死亡都不害怕,这样的人若是披甲上了战场,又该是何等的景观。
李汝鱼想象不到,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将这数百人带到渝州。
长声大笑,“自认能活下来的,就这不到三百人,若是我没判断错误的话,这三百人,就算你们能不死,按照大凉律法,也当是流放边疆充军,最后成为被牺牲的人死在城前,毫无尊严可言。”
鱼龙会众人完全不知道李汝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可否认,大家都被李汝鱼说动了,毕竟这就是事实。
李汝鱼长剑归鞘,“但是现在,我可以救你们。”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沸腾。
谁不想活着?
而且大多是在襄阳城有家眷的人,但凡有选择,谁愿意亡命天涯——而且最终也很可能逃不出大凉律法的铡刀之下。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等这群人酝酿足了情绪,才继续蛊惑的大声喊道:“你们中有不少人,是曾经的襄阳老卒之后,当年你们的先辈,为了大凉半壁江山国门,身前是北蛮铁骑的狰狞长刀,身后是大凉江山的锦绣河山,以及万千黎民,他们没有逃避,浴血奋战在襄阳城头,寸土必争,无惧死亡,历经数十年的攻防战火,烽烟不熄,但他们做到了一件事。”
李汝鱼顿了下,饱含尊崇的吼道:“人在,城在!”
一句“人在,城在”,瞬间像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缕水,整个神仙坡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无数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望向那少年,众人恍恍然间看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郭巨侠!
当年襄阳城最后一战,临安那边有旨意传达,说岳精忠的大军即将来援,若是守不住,可以暂退,但襄阳守将郭巨侠面对枢密院那一封公文沉默了很久。
旋即,这位侠之大者拿了公文,走上襄阳城头,对已是山穷水尽的襄阳守兵说,这是枢密院公文,明日岳精忠将来援,我们可以退出襄阳,等援军到来,再夺回襄阳,但是……
郭巨侠一把撕碎了公文,仰首大笑,才快意大笑:“襄阳城门不可破,人在,城在!”
多少年来,这句话一直在襄阳人心中。
当李汝鱼说出这一句话时,鱼龙会那些本就是襄阳本地的人,尤其是当年襄阳老卒的后人,宛若醍醐灌顶,人人皆低下了头。
今日今时,自己有何颜面去见当年老卒,去见郭巨侠的英灵?
我等愧对襄阳。
李汝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状心喜不已,趁火打铁,“如今襄阳已无战事,但西方有,蜀中有赵长衣欲分裂天下,北方有,开封赵愭王琨建立小朝廷公然反凉欲乱江山。若是被他们得逞,那么,你们先辈在襄阳浴血奋斗,奉献了一生,奉献了一辈子的大凉天下,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当年的血,将流得毫无价值。”
“他们当年的死,将毫无意义。”
“他们的存在,亦将只是一段笑话,一段让北蛮永远铭刻在咱们大凉人脸上的笑话,甚至是一个耻辱,不可磨灭的耻辱!”
随着李汝鱼的怒吼,有人渐渐抬起了头。
李汝鱼知道,能否成功在此一举,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必须让这群人体内的热血沸腾起来,必须让他们找到当年襄阳老卒的那股子壮气。
李汝鱼越发激昂,“曾经的你们,做了太多错事,襄阳人对你们只有憎恨,只有恐惧,但襄阳人心中没有敬重吗?有,他们敬重的当年那群守下襄阳,哪怕死尽死绝也绝不退缩的老卒,而不是鱼肉乡邻的鱼龙会!”
“但是现在,你们也可以像当年的襄阳老卒一样,虽然可能会死,但绝对不是作为鱼龙会这种蛆虫死后被人唾骂,而是像你们的先辈们一般,被后人敬仰,被后人祭奠!”
“血是红的。”
“你们就这样逃离襄阳,不论怎样死,你们的血,都是红的,卑微的红。”
“但,也可以是碧血。”
“以男儿七尺昂扬之躯,以手中刀剑,去沙场挥洒鲜血,让你们体内那卑微而肮脏的红血,化作那青天一般的碧血!”
说到这里,李汝鱼顿了很久,默默的扫视了一眼所有的人——那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一脸雄壮!
停顿了很久。
神仙坡一带却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李汝鱼。
许久之后,李汝鱼才缓缓的说道:“我将去渝州为将,而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带着你们戴罪之身,随我一起去渝州入军伍,守护先辈的存在,更是为你们的妻儿老小搏一个幸福安定的盛世生活!”
“你们也可能会死。”
“死了,不会有人唾骂你们,不会有人记得曾经鱼龙会的恶行。”
“但你们也可能活。”
“活着,恩妻荫子,不再重蹈当年襄阳老卒的后撤,因为大凉天下,文武并盛!”
李汝鱼铿锵上前一步,再次用尽最大的力气舌绽春雷,“你们可敢,可愿,与我李汝鱼一起,去那沙城走一遭,用我等一生壮气,一腔碧血,定江山!”
说完这番话,李汝鱼不再言语。
只有北风呼啸。
整个神仙坡,谁也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等待第一个声音。
许久,许久,才有一个视死如归的声音,“我薛三不是襄阳人,在鱼龙会犯下的事,杀头十次足矣,你李汝鱼可敢让我前去!”
李汝鱼盯着那个走到最前面的粗壮汉子,认真的说道:“既然你杀头十次有余,随我去渝州,来日大战,取不到敌军一百颗头颅,你自罪阵前,敢否!”
薛三横眉,“有何不敢!”
李汝鱼咧嘴笑了,“算你一个!”
薛三哈哈大笑,笑罢,推金山倒玉柱,“我薛三,亦愿此生有碧血,他日江山安定,再要问责我过往之罪,亦不惧向死!”
至少我薛三此生不悔。
不求立地成佛,但求一生无骂名,上对得起天地君王,下对得起高堂。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存在一生的意义。
薛三话音未落,又有人走出,声音依然豪迈,“我张贵,襄阳老卒之后,却误入歧途,辱了先辈气节,犯下恶事,亦可杀头一次,无惧,愿往渝州,可否?”
李汝鱼点头,“既是老卒后人,当有老卒之勇,杀敌百人,能否?”
那人大笑,亦跪倒在地,横陈手中长刀,“我要杀一千!”
如此,才足以慰我之心,涤我祖血,洗我罪孽。
神仙坡前,哗啦啦声中,跪倒一大片,声音此起彼伏,愿斩敌兵首级抵罪行,不负大凉不负先辈,亦不负男儿初心。
如立军令。
壮志豪情,冲破云霄。
热血沸腾,烧穿大地。
李汝鱼看着那跪倒的汉子,热血沸腾,忍不住拔剑,振臂,胸腔之中,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只能在心中汇聚成一句话。
这就是我李汝鱼的军队!
这一日,鱼龙不鱼龙。
皆作阵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