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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贞四年开春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上,女帝昭告天下,颁布了大凉《诫武令》。
短短一月之间,《诫武令》传遍大江南北。
共有数条。
谋杀三品及以上官员者,车裂之刑,并诛三族,谋而未杀,自从杂犯。
谋杀六品及以上官员者,凌迟之刑,家眷充营妓,子嗣流放边疆,谋而未杀,自从杂犯。
谋杀九品及以上官员者,斩首之刑,子嗣永不录用为官,谋而未杀,自从杂犯。
还有一条补充:犯者师门,酌情从罪。
其实关于百姓杀官,在大凉的律法之中本来就有,只不过并没有这么严格,比如第一条,不会诛三族,第二三条,不会牵连子嗣和妻女。
更没有那一条补充的。
这一道《诫武令》一经发布,立即在天下引起掀然大波。
无数人隐然觉得,临安朝堂似乎要抑武盛文,再次打造出文人经国的病态国势,只不过稍有远见的人看出了猫腻。
《诫武令》中,并没有涉及到军伍。
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压制武将,自然不存在抑武盛文之说。
《诫武令》的风波尚未平息,临安又出了一道圣旨,依然传递各地州府,广而告之天下,这却是一篇长文。
《武经总要》。
用词也比较简单直白,目的就是让天下所有人都能一眼明白。
只不过开篇就让一般人摸不着头脑,竟是道家的学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已开,国运鸿天,武运昌隆云云。
说了一番天下武道拔高,以观渔城夫子大河之剑为例子,又举了剑魔独孤,最后更是以澜山之巅的事情总结。
到得后来,词锋一转,说:大凉文武并盛,文有文规,武应有武矩,在女帝旨意下,龙虎山天师府高人张河洛,及北镇抚司剑道高手李汝鱼,并诸多大内高手,询范文正公之儒道教义,特以制,闻天下,愿天下武人游侠,砥砺自身,以效家国,共谱盛世之风。
最后,便是武道分境。
玉璞。
化虹。
凭虚。
扶摇。
万象。
圣人。
共六境。
第一境玉璞,其实张河洛和李汝鱼定出来的本是望山,意味武道入门之人,站在山下望青山。只不过女帝看后,御笔一挥,改了。
改为玉璞。
李汝鱼和张河洛没有异议,明白女帝之心。
愿天下武道之人,皆为璞玉。
可为朝廷所用。
这一境界,泛指初入武道的游侠儿,甚至包括武道小有成就之人。
第二镜化虹,以用兵器者而言,兵器可生虹光者为此境,用拳者,则是拳生罡风者为此境。柳向阳、君子旗、沈炼之流,皆为此境。
第三境凭虚,顾名思义,凭虚御风,这一境界之人,已是武道高人,可乘清风出招,曾经的北镇抚司第三把屠刀赵铸、第二把屠刀毛秋晴、第一把屠刀来俊臣,以及公孙止水、红衣宋词等人,皆为此境。
第四境扶摇,扶摇上青云之意,这一境界的武人,不仅可以凭虚御风,更可以一步上九天,算是人间罕见是宗师级高手,青衫秀才、吴渐、安梨花、以及未得春秋之剑的李汝鱼,皆为此境。
第五境则是万象,这一境界的武人,可引天地万般异象,是以称之为万象。已是罕见的绝世高手,枪出生风雷,剑出游龙吟,死在夕照山前的岳平川和赵骊,以及澜山之巅的张定边,石庙小镇的郭解和王越,北方的岳单,甚至于连夫子和剑魔独孤,皆为此境。
第六境,则是圣人。
关于第六境,《武经总要》里并没有细说。
此六境,将天下所有武道修行者进行了清晰明确的划分,按照江湖一般人的理解,第一境玉璞境就是寻常游侠儿,第二镜化虹境就是遍地开花的大侠,第三境凭虚境则是罕见的武道高人,第四境扶摇境则为宗师级别的高手。
第五境天象是凤毛麟角的绝世高手。
第六境圣人……貌似没几个。
实际上李汝鱼和张河洛定出来的境界足足有九个,分得更为详细,比如第二三境之间,本该有一个登山境。
比如每一境,其实又有三层。
就拿同是万象境来说,岳平川和赵骊差相仿佛,在万象同一层之中,而张定边和王越差相仿佛,半魔半佛的郭解又在万象境的巅峰。
同样是万象境,岳单肯定不如夫子和剑魔独孤,甚至将夫子和剑魔独孤放在万象境都不合理,原本在万象和圣人之间,还有一重天人境。
天人境,可称为圣贤境,亦或者是伪圣境,略高于万象,次于圣人。
剑魔和夫子,皆为天人境。
但女帝说境界不要太细,否则大家还打什么打?
大家坐在茶楼里,把刀剑往桌子上一放,各自亮出境界,哦,原来你比我高一境,我打不赢你,直接投降了事,又或者是原来我俩都是凭虚境,不过我是凭虚境三层,你是二层,所以你赶紧投降,莫要误了卿卿性命。
如此的江湖,便少了一丝生机。
于是砍了三个境界。
女帝又说,目前天下武道六境划分足矣,恰如六道轮回。
《武经总要》一经颁布,立即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无数武道修行者按着条条框框对比后,发现了自身所处的境界。
对武道修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而在临安,突兀的冒出了一个“定贤楼”,神秘莫测,却有着巨大的能量,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将天下武道高手汇整,发布了一份《三十三剑客图》。
同时发出的还有《蒹葭录》、《咏絮录》,以及《墨韵录》。
这几份图录一出来,世人便已然明白,“定贤楼”其实就是朝廷的机构,专门组建定贤楼取代了先前制定《大凉豆蔻、芳华录》、《咏絮录》的部门。
蒹葭,泛指女子,《蒹葭录》其实就是之前的《大凉豆蔻、芳华录》。
《咏絮录》不变,收录的依然是天下才女。
《墨韵录》则是收录天下尚未参加科举的年轻才俊,当然,也有例外,其中亦包括了北蛮和大理的个别才俊。
因有《武经总要》之故,永贞四年,天下人的目光没有被《蒹葭录》上的女子吸引,更不关心《咏絮录》,对于男人扎堆的《墨韵录》,除了朝堂,民间更是不关心。
大家只看《三十三剑客图》。
今年的《三十三剑客图》和往年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人。
榜首两人并列。
夫子和剑魔独孤。
第三人,则是剑魔城的风城主,第四人,本该是琅琊剑冢吴莫愁,但他已死,是以第四人成了年前被女帝请出的神将,西楚霸王项羽。
第五人,则是墨家剑客。
没有名字,因为纵然是朝堂也不知道那名毁容剜目的墨家剑客叫聂政……李汝鱼倒是知道,可惜定贤楼那边并没有来问他。
第六人,则是如今坐镇渝州城的前枢密院副相公安美芹。
第七人则是得了春秋之剑的李汝鱼。
第八人和第九人争议很大,第八是岳单,第九是隋天宝,实际这两人在燕云十六州交手数次,并没有分出胜负。
第九人是白虎神将赵飒。
第十人是青衫秀才,第十一人是阿牧,第十二是回到琅琊剑冢的吴渐,第十三人则是如今隐居在圣人庙的道姑,第十四人是别院里逍遥自在的老铁,老铁之后是剑房之剑闫擎,排在闫擎之后的便是酷吏来臣俊……
老镖师和薛红线已经离开大凉天下,未上图录。
圣人不入图。
是以没有墨家矩子和范文正,也没有汴河畔的直钩垂钓人。
三月初一,女帝到了钦天监,让李汝鱼骑鹤去蜀中后,对那位小姑娘张河洛说道:“已准备妥当,随我去。”
张河洛脸色难得凝重起来,“待我沐浴更衣。”
女帝颔首。
一炷香后,张河洛从钦天监后面,那座本是老监正张正常的住宿,如今成了她在大内的住所里走出来,换上了一身道袍,又背了一柄剑。
道袍雪白,点缀云纹,逍遥道冠为紫金。
乍然看去,这就是一位道家身份尊崇到无以复加的高人,只不过小姑娘本来粉雕玉琢,穿上这身道袍,也不像高人。
反倒有些可爱。
然而可爱的张河洛,背上又负一柄剑,这柄剑云吞鲨鱼纹,古朴沧桑之中透着大道之气,虽未出鞘,然剑鞘与剑柄相交之处,隐然可见细如发丝的电纹。
并有轻微劈啪声。
这便使得张河洛有些不伦不类。
女帝蹙眉,强忍住笑意,负手前行,道了句早知你这样子,就该让你师父来了,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天师,比你靠谱些。
张河洛撇了撇嘴,怒道:“我可以的!”
师父才不行。
他虽然是天师,而且是活了几百年的天师,甚至也可以是说龙虎山天师府的开山祖师,但今日女帝欲行之事,整个天下,只有自己一人可以。
女帝笑了笑。
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张河洛的身份确实非同寻常,且她背上那柄剑,正是天师府三大至宝之一,更是镇府之宝,远在云雨碗之上。
天师剑!
上可斩谪仙,下可诛邪戾。
张正常虽然将天师府交给了张家子嗣张元吉,但天师剑却交给了张河洛,只不过这剑终究是天师府的,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天师剑还是要还回龙虎山。
今日大内,庄严肃穆。
无数禁军士兵列阵,遍布大内所有地方。
若是从上空看去,便会发现禁军的列阵图形,豁然是一个八卦大阵,阵图之心,便是整个大内最高的建筑。
摘星楼。
此刻的摘星楼,遍布着血色纹路,宛若一张巨大的符文。
摘星楼下,仅有两人等候。
一位女官捧着女帝的天子剑,正是江照月出仕地方后受到女帝器重的凤梧局怜儿,更受器重的柳隐则站在一旁,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捧了一瓮朱砂。
在摘星楼四周,则有成百的禁军环绕。
女帝带着张河洛来到摘星楼下,看了看柳隐,柳隐点头:“陛下,都准备好了。”
女帝点头,回首看张河洛。
张河洛也知道事关重大,没有使性子,伸出一只小手,掐指如飞,片刻后道:“吉时已到,上楼罢。”
于是女帝率先登楼。
张河洛随之登楼,捧剑的怜儿和捧诛杀的柳隐,亦跟着上楼。
摘星楼上,神桌一张。
摆放着香炉,旁边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金盆,地上,是由张河洛用诛杀加上鸡血画出来的道家大符,将整个摘星楼都连在了一起。
这一张大符,张河洛从初一就开始制作。
足足用了一月的时间。
不须女帝多说,等柳隐将朱砂放到神桌上后,张河洛来到神桌前,先在金盆之中洗了手,旋即点了九根香,插入神桌之上的香炉里,又退了一步。
闭眼,一手拈道决,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苍黄,宇宙洪荒,诸天之道,非常之道,山河气运沉万里,人间紫气耀北斗……”
随着张河洛的念词,摘星楼遍布的符文,便似活了过来,如火焰一般跳跃蠕动,整个摘星楼,就似一颗遍布着血洛的心脏。
张河洛越念越快。
摘星楼上遍布的符文,便开始如烟气一般弥漫开来。
最后更是响起一声大道吟唱,一条黑色大鱼从摘星楼里升腾而起,围绕着摘星楼四周,来回游荡,充斥着大道洪荒的先天之气。
只不过这一幕,没人看得见而已。
锵!
天师剑骤然出鞘。
天师剑上,缭绕着细碎闪电。
刹那之间,天地变色,风起云涌,本是初春的临安,此刻却像是陷入了日落时分,天光昏沉恍若即刻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天穹之上,汇聚而起无尽七色云彩,其中雪白电光隐隐缭绕,在天穹七色云彩间流转,最后竟然勾勒出一条白色游鱼。
张河洛的脚下,如烟气一般沸腾起紫金气,缭绕其身,最后竟化作一朵巨大的紫金莲花,璀璨绽放,笼盖着摘星楼。
将张河洛衬托得几如神仙。
此刻的张河洛,就是神仙。
手中天师剑挑起一把朱砂,扫过九根香火后,猛然指天,剑尖之上,紫电冲天而起,破开云层上九天,宛若链接天地的细线。
张河洛雪白的道袍无风自飘。
浑身缭绕紫金电光。
轻呼:“请诸天予苍生,今日定江山!”
话音直达天穹。
天穹骤起惊雷,游走在彩云之中的那条由电光勾勒出来的白鱼,倏然间一沉,大尾一甩,就这么顺着天师剑上冲天而起的那道紫电从天而落。
在摘星楼游荡的那条符文化作的黑鱼,亦甩尾腾空而起。
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相撞于半空。
化作一片看不见的清光,如涟漪一般散向山川河流,笼罩着大凉整个天下,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神桌之前的紫金莲花中,不见了张河洛,亦不见了天师剑。
只见一本书。
一本缭绕着鸿蒙气息的大书。
此刻无风而翻。
翻开了第一页,没有一个字的书页!
此刻的摘星楼甚至于整个天地,都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之日。
混沌、鸿蒙之气流溢。
雪白的纸张上,如有看不见的笔墨在挥动,一笔一划的显现出一个字,一个蕴含着天道意志的古朴大字:凉。
大凉!
今日临安,河图洛书定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