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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恶魇回忆,我要回家
古丽丽是在今年的五月份被掳到了缅甸的,她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到的这里。
在国内最后的记忆,是她陪同学一起去商场买衣服,看上了一件打折的T恤,然后在进试衣间换衣服的时候,眼前莫名一黑,结果醒来的时候,便到了一个潮湿的地下室里。周围还有五个女孩子,有一个肥胖如猪的女人管着她们,每天除了拜神像,就是打骂她们,还三天两头不给吃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来了一伙男人,把她们全部都给奸污了。
她本以为那段日子就像地狱一样,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恐怖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有一天她吃完潲水一样的食物,眼前又是一黑,醒来的时候全身都被绑住,嘴也被堵上,然后在一片黑暗中摇啊摇,摇啊摇,摇了不知道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然后她又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于一个或许是山洞,或许是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出现了一伙又瘦又黑的家伙,脸上涂着白色的颜料,在昏黄的烛光中打量她们。她才发现自己被戴上了脚镣手铐,被铁链子一样的东西拴在柱子上,与她一般的,还有几十个女孩子。那些人操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在她们之间挑来挑去。这些人很凶,但是并不饿着她们,给吃的,在受到长时间的饥饿折磨下,这待遇便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主食是大米饭,而菜则有荤有素,不过这肉味有点儿怪,是酸的。
如此待了一个多星期,古丽丽发现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了,从三十几个,逐渐变为二十几个、十几个。她开始留心了,发现每天深夜,都会有一个同伴被人悄悄地押走,再也没有回来。恐怖的气息在女人们之间蔓延,她们不敢交谈,因为一旦交谈,旁边看守她们的人就会甩鞭子抽过来。所有人都用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流,彼此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
在寂静的夜里,古丽丽能够听到嗤嗤的叫声,她感觉,那是蟒蛇在吞吐信子。
终于一天夜里,沉睡的古丽丽被人捂住嘴巴,带到了一个四面雪白的房间里面。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祭坛,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古丽丽看见在这个房间里面,有那十几个消失的同伴在,她们都被安放在一个简陋的陶瓮子里,露出一张麻木的脸孔来。
很奇怪的是,这些瓮子都很小,根本就不能够装下一个正常的人。
很快,古丽丽就知道,为什么这些陶瓮子这么小,却能够装下一个人了。
她先是在古怪的音乐和咏唱声中,被超过五个以上的男人凌辱,然后被放在一个手术台上,打上了麻药,昏睡过去。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陶瓮子里面,铺天盖地的疼痛将她的神经撕裂。她恐惧地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也失去了双手和双脚的知觉。她悚然看到在熊熊燃烧的祭坛上面,有用巨大的银盘子盛着流着鲜血的肢体,那肢体,原本是在她的身上的……
古丽丽不知道在那个四面雪白的房间里面呆了多久,恐怖的寂静里面,唯有那火焰在熊熊地燃烧着。
那火焰,是靠人油在维持着燃烧,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芳香。
脸上抹着白灰的男人有好多个,他们在祭坛里祈祷着,有人念诵着古怪的咒语,有人能够化身为毛茸茸的猴子;有人能够一跃好几丈;还有人的头颅能够飞起来,连着一串串血淋淋的肠子内脏……古丽丽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而那里,则是恐怖的十八层地狱。
每天都有肉汤喝,还有一种又黑又腥的草药。
直到有一天,几个脸上抹白灰的男人站在了她的面前,摇头叹息,不住地讨论和咒骂。最后有人给古丽丽打了麻药,然后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舌头被割去了一截。第二天,有人将装着古丽丽的陶瓮抬起来,走出了那个白色的房间。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古丽丽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她看见了太阳光,还闻到潮湿中带着树木芬芳的空气。
这是她在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囚禁之旅中,第一次见到这两样宝贵的东西。
她被带到了一个山谷的水涧旁边,她动不了,但是能够通过余光,看到周围还有好几个同伴,和她一模一样的同伴,装在陶瓮里面的女人。然后把她们抬过来的人则快速离去,不见了踪影。这么久的时光过去,古丽丽和她的同伴们一样,除了心中深藏的那股怨毒之外,已经对一切外物都麻木了,所以也就静静等着。
太阳下山,月亮爬了上来,山风在呼呼地刮着,山涧里面游出了一条十几米长的巨蟒,眼睛是碧绿色的,像深潭一般荡漾。古丽丽看到了,她直勾勾地看着那巨蟒,解脱的心情多过于害怕。那巨蟒灯泡大的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从她身边错身而过,接着她听到了陶瓮破碎的响声。
腥臭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古丽丽在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等待着解脱。
然而陶瓮的破碎声响起了四五次,那条巨蟒始终都没有动她分毫。当慷慨激昂的想法逐渐淡去,即使如同蛆虫一般活着的她,真正要离开这个带给她无数伤痛的世界,心中又多了几分恐慌。她的脸上被一条长长的湿滑的蛇信子给抚摸着,过了一会儿,那水涧中传来一阵声响,巨蟒吃饱了,离开了。
丛林中的蚊子在古丽丽的头顶盘旋了一夜,漫漫的长夜终于过去了,白天来临。
还留了两个陶瓮,但是古丽丽发现她旁边的这一个人,已经被吓死了。
白天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来了一个矮瘦的男人,发现了她。男人将这陶瓮打破,然后背着她翻山越岭,来到了一处村庄里。古丽丽听不懂这个男人和别人的话语,那个男人把她当作宠物一样养着,然后肆意凌辱她,后来还把她带到各处去挣钱……
杂毛小道将他与古丽丽意识交流时所看到的浮光掠影,低声讲给我听,听得我浑身一阵战栗和冰凉。
看着古丽丽那迷茫的眼睛,我心中生寒,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会有这样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人心啊人心,你为什么会这么的可怕?杂毛小道讲述到后面,嘴唇都在颤抖。我很难想象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她是怎么面对那些痛苦,且直至如今,她居然还没有崩溃。
古丽丽嘴巴叼着一支笔,然后在纸板上写下了:我要回家,我想妈妈。
这八个字,就是承载着她所有信念的精神支柱吧。
我将手托着古丽丽的左腮,上面有一道蜈蚣般的狰狞伤疤。我小心地摩挲着,心中有一种很想哭泣的冲动,哽咽着承诺她,说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她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突然又张嘴,我把笔给她,她又写了几行字:“不用了,我这个样子回家去,是负担,家里太穷了,养不起我,还是算了吧。杀了我,然后把我的骨灰带回家……”她写得很认真,那字虽歪歪扭扭,却有力,然后,她将她的家庭住址、父亲母亲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都一一写了下来。
这些内容并不多,但是她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小廖抽完烟回来,一个人阴着脸在旁边看,这个男人的眼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过。杂毛小道拿着手机,去通风口处给他小叔打电话,通报我们现在的处境。
见我们没有反应,古丽丽翻转过身子来,不断地用头去磕床。
她这是在乞求我,在乞求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解脱。虽然她对这个世界有着许多美好的回忆,有着刻入骨髓、难以忘怀的牵挂,但是现如今,她需要的只是解脱,彻彻底底的解脱。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更加难受,心中对那些幕后之人,也更加愤恨。这房子的男主人进来地窖,带来了杂毛小道列的药品。我们给古丽丽吃了一片安定药片,让她先睡去。男主人告诉我们,说之前警方已经来这一片搜查过了,不过大其力这里本来就乱,他们也并没有太上心,草草应付而已。
我跟着他去上面洗了一个澡,返回来时,杂毛小道已经给古丽丽上好了药。
他拉着我到一边,轻声说他刚才打电话给他小叔了,他小叔说那个般智和尚半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契迪龙寺,北上行脚修行了,听人说他最近曾经在清莱附近出没。而清莱距离大其力很近,他已经准备启程过来了。我看了一下手表,说已经到晚上了,要不要去见一下泰国人差猜?
杂毛小道有些吃惊,说你现在还想着去找寻姚远?那个石头应该不是麒麟胎!
听到我们的谈话,小廖也断然否决,说现在风声紧,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心中沉甸甸的,跟他们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遇到的这些事情里面,似乎有一些联系。我还是想去找一下差猜,把姚远的行踪弄到手。在这里蹲着,我会郁闷死的。
杂毛小道盯了我一会儿,叹气,说好吧。
Chapter 18 出城进山,乱象丛生
夜幕初上,我换了一身衣服,独自一人来到了湄赛河畔。
依然是那个小院落,开门的还是络腮胡子,他盯着我,然后看了看后面,四处张望一番,咕哝一句,好像喉咙里面在咽痰,然后转身朝里面走去。我跟着进去,中午时分打牌的男人们不见了,只是在院角蹲着三两个醉鬼。差猜依然在最里面的房间里,他的四朵金花没在,一个人静静等待着我的来临。
络腮胡把我领到了房间里,然后躬身退下,把门关上,差猜让我坐下,然后笑容满面地说:“没想到你中午刚刚杀了人,晚上还有胆子跑到我这里来,就不怕我通知警察局?”
我笑了笑,说你要是跟警方联系这么密切,就不会在大其力这地界,混得风生水起了。他拍拍手,说不错,艺高人胆大,这样的过江猛龙,我还真的惹不起。不过,钱带够了没有?我拍拍随身携带的背包,说都在里面。说着,我把拉链拉开,露出一沓沓泰铢,然后放在桌子上,说要不要数一数?
差猜笑了,说要不是为了结交一个朋友,这种小生意,他未必有心思做,数钱就不必了。他舔了舔嘴唇,说我找的那个老头已经找到了,有人看见他到了孟霍邦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那里是克扬族的聚居地,叫做错木克。如果来得及的话,他可以保证,这两天之内,姚远还在——消息如果不准确,分文不收,可以退款。
说完这些,他把地图和交通路线递到我面前,说欢迎下次惠顾。
我抬头看着差猜,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隐瞒,而是同样回视着我。我笑了,说当然。拿着地图起身离开,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猜突然说道:“说一个事,警方已经将你和你朋友的画像交到我这里来了,而我却并没有将你们出卖,你似乎欠了我一个人情……”
我转过头来,微笑,说那么欠着吧,等我回来,会还你一个大礼的。
他哈哈大笑,说哦,不错啊,我喜欢“惊喜”。
出了差猜的院子,我低下头,行色匆匆地走着。好在作为一个旅游城市,又是旅游的黄金时节,大其力的中国游客其实还是蛮多的。我在街上转了几圈,然后又在小巷子里绕了路,甚至把金蚕蛊放飞,守着后路,发现并没有人跟踪而来,这才放心,返回了藏身之处。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古丽丽吃了安定药已经睡熟,而小廖则在另一张床上打盹,杂毛小道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台灯下面,专心地雕着玉。雪瑞的任务他只完成了两块,交给了雪瑞,其余的玉胚还一直在百宝囊中放着没动。不过他现在在刻的,却是那一块蓝花冰玉石。见我下了地窖来,他便收起来,问情况怎么样?
我把从差猜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他,他没有说什么,而是问有没有碰到虎皮猫大人?
我说没有,这个家伙不是一下飞机就飞走了吗?它神出鬼没的,我都习惯了。
我和他商量要不要去错木克?如果去的话,我们越快出城越好,因为这两天,姚远都还在那里,我们能够遇得上。杂毛小道问一定要找到姚远和105号石头吗?我点头,说我相信小叔的直觉,那块石头即便不是麒麟胎,也是一件对你我都有用的东西。其实我最想做的事情,是找到秦立那个吊毛,顾老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靠,这缅甸警方的效率,真够垃圾的。
在一旁打盹的小廖突然插嘴,说他们的效率要是高的话,说不定你已经在大牢里面蹲着了。
他的这个冷笑话有点儿噎到我,不过他既然已经醒了,我们三个就聚在一起商谈接下来的事情,小廖说要出城也可以,他可以找关系把我和杂毛小道搞出城去。不过有一件事情,要讲清楚了:现在外面真不太平,特别是像错木克那种地方,以前都是种罂粟的,乱得很。我说不妨的,这些我们都清楚。小廖说好,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我就安排你们离开,我留在这里照顾古丽丽,过些时日,说不定我老子能够打通些关系,也就没事了。
说完他又拿起电话,打点我们出城的事宜。
远山
待他说完,杂毛小道将药方和注意事项讲给小廖听,并且让他好好鼓励古丽丽,让她恢复生活的勇气,如果有条件,把古丽丽送到医院去,最好能够回国去,让她和家人团聚一下,也算是满足心愿吧。
小廖说放心,他的心不比我们的冷,热腾腾的,自然会好好照顾。
谈完这些,小廖又缩回床上去睡觉,杂毛小道拿出玉胚仔细雕。我抱膝坐在地面的草席上,看着古丽丽苍白的脸,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终于没有了我走的时候那种愁容。唉,现在的她,也许只有在梦中,才能够无拘无束、开怀的笑吧?我突然想到,像她这般的生活,是不是还不如朵朵开心呢?
昏黄的灯光下,杂毛小道一刀一刀地刻着玉,而我则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时候,小廖联系了一辆送货的车和一个向导,将我们送出了城。
而他自己,则留在了那个地窖里面,照顾着心无生志的古丽丽。这个倔强的女孩子心中所有的坚强,在见到我们之后彻底地消失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我们将她的骨灰送回故乡,告知一下她的父母亲。然而这种残忍的做法并不是我们所能够承受时,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开她的视线。
很巧的事情是,小廖联系的向导,正是我们来大其力的时候碰到的吴刚。
出了大其力,沿江而行,一路风光如画。
然而这些美丽的风光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倘若真的走近,你就会发现那些远处看着美丽如画的一排排草棚子里,有着怎样的贫穷和困苦,而且这种现象离大其力城区越远,越严重。贫穷导致了人们不得不另外找寻致富的道路,于是便有人种植毒品。而毒品却是一个畸形的东西,贫者越贫,富者越富,军阀们割据着这山地,年年战乱不休。
当然,大其力这一片,因为达到了势力平衡,并没有太过厉害的冲突。因为人总是要吃饭的,人总是要交易的,人总是要消费的,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把大其力变成一个混乱之都。
货车一路沿湄赛河而行,弯弯曲曲,足足有三个多钟头,又拐进一条岔路,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山脚下,然后司机指着远处的山巅跟我们说,翻过那座山,再过了那片林场,背后就是错木克村了。我们问大概要走多远,他想了想,说没多远,走走吧,很快就到了的。
我们下车,然后递了五百缅币表示感谢,他喜滋滋地收了,回赠了我们一把丛林大砍刀。
来的路上,杂毛小道已经将此行的目的告知了他小叔,我也打电话给远在仰光的李家湖,说了大概的情况。李家湖的语气十分低沉,过了一会儿,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雪瑞并没有乘坐飞机返回香港,她与许鸣和那个叫做崔晓萱的女保镖一同消失了。为了这件事情,他叔叔李隆春也着急了,准备抛下手中事务,前来缅甸坐镇。
事情越来越乱了。
站在这层峦叠嶂的山林脚下,我们的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问题越多,我们越要冷静,就目前而言,要先将姚远给找到,然后将105号石头抢到手上,看看对三叔的病症,到底有没有帮助。上山入林,有一条绿草丛生的小路,这是山民们一脚一脚踩出来的,唯有靠步行,别无他径。
在我体内憋了好多天的肥虫子这时终于不再等待,从我体内浮出来,停在我的眼前,一双黑豆子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副快要饿死的表情。我点了点头,也难为这小东西了,让它自由活动,去觅食,但是不要离我太远了。肥虫子欢呼雀跃,生怕我反悔一般,摇着尾巴就冲进了山林里。
热带雨林里面,蚊虫滋生,肥虫子热爱的食物数不胜数,它自然是开心到了极点。
不过这里丛林密布,枝繁叶茂,路并不好走。向导吴刚乍一看见金蚕蛊,十分惊讶,见这虫子竟然听我的话,心中又多了几分畏惧。吴刚是那种有钱挣,良心都肯出卖的人,金三角一直都不是一个稳定的地方,他自然也不会因为我们昨天的事情而惧怕我们。但是看到金蚕蛊,却又转换了态度。
他以前去过错木克,也跟克扬族的人打过交道,这也是小廖委托他人找到吴刚的原因。
林中不好走路,我们默默地前行着,我和吴刚的手中都有一把土制的丛林大砍刀,用来砍小路荆棘的,而杂毛小道将他的桃木剑拿在手上,紧紧跟随着。进山没有两里路,吴刚就已经斩掉了一条蛇,放到了背篓里面去,然后跟我们笑言去村子里面找人炖蛇汤喝。
绕过一片林,肥虫子突然从林间朝我奔来,而它的后面,有一道黑影在追逐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