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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闯荡了许多地方,也肯读书,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水平还不错,所以跟这女孩子还算是聊得来,车里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这和谐的场面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黄鹏飞十分不爽,脸色阴霾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地出言责难我,说就是因为我,把原本属于夏宇新的名额给顶替了——这疤脸小子什么人物?蛮荒之地来的乡下小子,怎么能够跟阁皂山卧云庵的弟子相比,定是走了后门的。
我和朱晨晨停住了话语。面对黄鹏飞直截了当的挑衅,我微微冷笑,说这名额是你大师兄给的,而且也不算是走后门,是择优挑选,陈老大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比你强的,你若有意见,去找他便是。
见我拿出黑手双城来压他,黄鹏飞下意识地反感,不屑地说,陈志程不过是外门的大弟子,在茅山宗里面算不得顶尖的大人物……说到一半,他见到司机和朱晨晨一同好奇地望过来,多少也想起了一些保密原则,止住了这话题。回头望向朱晨晨,说,你别看陆左说得跟欧阳老先生多熟的样子,事实上要不是他和萧克明那个弃徒,老先生说不定也不会死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呢!
我听到黄鹏飞再次提及杂毛小道,心中一阵邪火,终于忍耐不住,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让你横着出去?
我是久经生死的人,发起怒来,自然有一股尸山血海的杀气。这东西玄之又玄,但是黄鹏飞却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也只是个图口舌之快的粗鄙之人,见我认真,倘若闹将起来,说不定这集训营的好事就泡汤了,于是心中就有些虚,经朱晨晨和司机一番劝慰,便下了个台阶不再言语。
他不说话,但我心中好像有一团茅草堵着,有一种早上出门踩到狗屎的不痛快。
一番争吵,导致我们都沉默了。朱晨晨是个极有眼色的女生,情况未明之前也不作过多表态,戴上耳机开始听起了音乐。前往机场和飞行的整个行程乏味得很,自不必言。
到达春城的巫家坝国际机场,已经是下午。有人举着牌子来接我们,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也不多说什么,上了军牌奥迪之后直接往南行。行了一个多钟头,越过田地、城市和繁华的人群,最后来到了一处周围皆是高大梧桐的幽静大院前停下车,正当门,挂着名为“红河培训基地”的老旧招牌。
工作人员让我们带着行李走进了院门,里面有几进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建筑群,来往的人不多,但是从进去需要办理的复杂手续来看,这里实际上是一个门禁十分严格的场所。脚下是青石板,缝隙里还有一些杂草倔强地伸出来;两侧皆是茂密的树林,有下午温暖的阳光从繁茂的树叶间洒落下来,如同金子一般。
春城美丽而温暖的环境,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是个实际的人,黄鹏飞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了他生这么久的气,实在是不值得。带着好奇的目光,我左右打量,试着从过往的行人和建筑里,找出一些不凡来。然而让我失望的是,这个地方跟一些高门大宅的老机关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里面的人也只是很普通的人员而已。
过来接我们的那个工作人员也没怎么说话,性子沉闷,只说这个地方是要让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员在这里汇合集中,先在这里做几天理论培训,然后再前往培训基地。
敢情这里并不是集训营啊!我恍然大悟,门口那个培训基地的牌子误导了我。
走进前面一栋三层小楼,立刻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迎上来,跟接我们的工作人员作了沟通之后,很热情地欢迎我们,并且作了自我介绍。中年人叫做朱轲,算是朱晨晨的本家,他是西南局的工作人员,负责这一次集训营的统筹工作——其实也就是管理所有学员和教官的后勤啦、计划啦之类的,是个打杂的伙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来帮忙解决。
他虽然说得谦逊,但是我却意识到这是个关键的职位,连忙热情地握手,自我介绍,然后说一些多多关照的话语;朱晨晨也是个会攀关系的女孩儿,借着本家的由头,与朱轲硬认了亲戚,喊轲哥。
唯有黄鹏飞,似乎觉得自己有个茅山宗话事人的舅舅,便十分了不起一般,不咸不淡的。
朱轲三十多岁的年纪就能够坐上这样的位置,自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也不计较这些。带着我们去办公室做了登记,领了牌,又亲自带着我们先去分配的宿舍住下,等待第二天早上的动员大会。
这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房间是那种四人一间的学生宿舍式格局,上下铺,天花顶斑驳,被子里也透着一股子洗衣粉的味道。因为来自同一地区,我自然和黄鹏飞分配在了一个宿舍。他虽然出生于茅山宗,但是在经济发达的南方省厮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受不了这种简陋,更何况是与我这个让他十分看不起的家伙同处一室,所以待朱轲走了之后便不断地抱怨,像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
说实话,黄鹏飞这个人的为人处世,跟我以前碰到的贾微,是一样一样的,让人嫌恶。
比起黄鹏飞的怨气,我却是有一些小小的新鲜感。
我以前说过,我因为高考落榜,小小年纪就跑到南方开始了打工生涯,什么苦都吃过。看到往昔的同学纷纷进了象牙塔,深造学业,享受着美好的大学生活,说不羡慕,这真的是假话——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话,我至今都还在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努力读书。
虽然我收获了另一种同样精彩的人生,但是也留下了难以挽回的遗憾。所以这种类似于大学宿舍的房间,倒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新鲜和好感。在黄鹏飞的咒骂声中,我整理好了行李。没过一会儿,朱轲又领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英俊的络腮胡,一个脖子长了颗大痦子的老实男,分别叫做秦振和滕晓,来自隔壁广南省。人生四大铁,便有同窗这一项。能够来参加集训营的都是业内精英,像黄鹏飞这般孤傲性子的人毕竟是少数,于是大家在一起热情地自我介绍,不一会儿就称兄道弟,好是一番热闹。
黄鹏飞依旧把自家舅舅杨知修的名头抬出来,秦振和滕晓先是一愣,尔后则呵呵笑,说久仰久仰。
我猜想两人心中肯定在说,傻波伊,傻波伊……
正聊得热闹,突然房门被推开,我转头一瞧,又惊又喜,没想到分别不久,又见到他了。
Chapter 2 慧明和尚的下马威
来人正是在影潭分手不久的林齐鸣,算得上是大师兄的心腹手下。
林齐鸣和我在影潭时便已十分熟络,我很惊喜地跟他问好,然后疑惑地问他怎么过来了。林齐鸣冲着里面三人点了点头,然后拉我出来,说找一个地方叙叙旧,私聊。我们的宿舍在二楼,走过昏暗的楼道,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板,林齐鸣带我来到了这栋陈旧楼房前面的一棵大槐树下,两人蹲起来。
林齐鸣告诉我,大师兄当初回去处理好青虚的事情之后,抽空帮我报了名,便再次返回黎巴嫩去出外勤。
结果等到他三月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局里面有人弄了鬼,将总教官定成了本来应该在青山界守林的慧明大师。大师兄胸有丘壑,自然知道慧明与我们之间的龃龉,也知道这些矛盾的缘由,几乎调解不了,于是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派了手下的他和另外一个人过集训营来做助教。
这并不是帮我,只是监督慧明大师不要恶向胆边生,忍不住顺手就将我给结果了……
我挠挠头,说慧明大师与我本无仇怨,而且我在青山界屡次帮助他女儿贾微,似乎应该也有一些香火情分吧?
林齐鸣皱眉,说,结果呢?我无语。他冷声笑道:“陆左,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现在的结果,是他老女儿死了,尸骨无存,你们待了那几天的深涧怎么也找不到,即使慧明能压下心头这股邪火,他老婆呢?你可能不知道客海玲那个老妖婆,嘶……”
林齐鸣似乎想到了什么悲惨的往事,深吸了一口冷气,不再言语。
我沉默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次集训凶险叵测呀。
我问他,一个月的集训大概是要搞些什么东西?
林齐鸣告诉我,第一,要在这红河培训基地听教员讲课,接受组织最新理论成果的培训;第二,要听取总局领导的形势政策报告和有关当今世界的报告,了解世界大势,了解宗教和民族政策制定的过程和执行这些政策需要把握的重点问题;第三,就是学员之间的交流和探讨。这些是纯粹的理论教程,上面强制要求的思想教育部分,为期三天左右。
而后,我们将前往设在高黎贡山无人山谷的集训营,进行业务水平的提高集训,这一部分会有十五天,到时候将会进行学员的成绩验收,不及格者将要被淘汰;之后的十多天,是实践部分,可能会是野外拉练,也可能会是出任务,或者是对抗赛。
这些是大致的安排,但是具体的文件计划,除了总局和集训营总教官,其他人都不能提前知晓。
我听得入神,感觉这似乎还是一件蛮值得期待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林齐鸣和另外一位叫做尹悦的助教帮忙,似乎也不用很惧怕这慧明。于是连番道谢,说多谢他和未露面的那位姐姐出马了。林齐鸣笑了,说客气,其实他们这一年也是忙乱,来到集训营中,也算是空出了时间,沉淀沉淀,比常年出那紧张的任务,要轻松多了。
我问他,最近很忙么?林齐鸣点头,说是,最近到处都有乱子,不过还好,基本上都是些小事情。
我与他交谈了一会儿,除了谈工作,还聊到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譬如结婚了没有啊,哪里人之类的,拉近距离,增进感情。林齐鸣极为健谈,也爽朗,不知不觉我们就蹲了小半个钟头,腿也发麻了。天色已晚,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说,好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我们回见吧。
我与林齐鸣告别,返回宿舍。发现秦振和滕晓对坐在床边,正在用一根比木筷还要长半截的竹棍儿互刺,一刺一闪,十分灵活,而黄鹏飞则不见了踪影。
见我进来,两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站起来,问我咋一进来就跟那教官这么熟络。
我诧异,说,你们怎么知道是教官的?
长相颇有粗犷之美的络腮胡男秦振举起胸前的学员牌,说,喏,学员的都是白色的,工作人员是绿色的,只有教官才是蓝色的。刚刚领到的学员手册,你没有翻看么?我想起来朱轲似乎给了我一个小本子,但是太忙了,也没有注意翻看。
我回答说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认识的,见到我在这里,过来打一个招呼而已。
聊到任务,大家就有了共同话题。秦振他是百色革命老区的,家传的古壮族演尸舞,祭祀拜灵的。“广南的癫蛊你晓得么?起源地就是在我们那里,好多山精野怪的传说,危险得很,我便是捉住了两头水鬼,才进得这里的。”滕晓却是广南民族大学神学班的应届毕业生,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就进来了。
我告诉他们,我是南方省东莞市局的一名编外人员,自己跟别人合伙开了一家风水咨询事务所。
两个人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说哦,原来是个老板啊?
我谦虚地直摆手说,加一个“小”字,瞎混混而已。
通过交流得知,参与这次集中营的人大部分都在三十岁以下,是新一代的精英团体。至少秦振和滕晓这二位,都是身有所长的人士,更不用说那拽得上了天的黄鹏飞,虽然性格不怎么讨喜,但是实力我却曾在湾浩广场的地下室见过,算得上是个厉害的家伙。
聊了一阵,我指着他们两个手中的竹棍,问,刚刚在干嘛呢?
他们告诉我在练习反应力,这是科班出身的滕晓所讲到的一种修行手段,一刺一往之中,涵盖了诸多套路剑法和最简单的格斗技,这东西就像《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和田伯光坐着比试的桥段一样。滕晓告诉我,他所在学校的一位教师,曾用这么一根竹筷,静坐于一间放满蚊虫的小黑屋,一晚上的功夫,用筷子刺死了五百多只蚊子,尸体堆叠在他身周,厚厚的一大层——这便是境界。
除了杂毛小道,我很少有跟“同龄人”这么交流,感觉进入了一片新天地,聊得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这大院里有公共食堂,我们晚上六点多钟跑去吃饭,伙食不算太好,但是油水管够。我见到了许多人,二三十个吧,有男有女,通通不超过三十岁的年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富有朝气。我认识的人不多,找了一圈,跟我同来自南方省的黄鹏飞和朱晨晨,都没有见着。不过这里面有好多人都是相互熟识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扯淡。
匆匆吃完饭,回宿舍洗完澡之后,我们躺在床上夜谈,不知不觉都到了深夜。
因为人多,挤在槐木牌中的朵朵和小妖朵朵都没有出来,肥虫子也乖乖地沉眠无动静。黄鹏飞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直到了晚上十二点熄灯了,才返回来,默默地睡觉。
靠,澡都不洗,真的是个邋遢鬼,还装个毛的贵族范?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久违的《运动员进行曲》中醒了过来。朱科长(朱轲)挨个宿舍敲门,叫我们起床用餐,然后参加集训营的动员大会。都是修行之人,自然不会赖床,我们很快就搞定了自己,去食堂里吃完了有稀饭油条和过桥米线的早餐。在八点钟的时候,准时在西侧大楼的小礼堂里面,参加了动员大会。
在会堂上,时隔半年,我又见到了慧明和尚。
慧明和尚并不是个秃头,而是一个有着浓密黑发、浓眉大眼的硬朗老者,身材魁梧,表情僵直。据闻他快八十岁了,但瞧这外表,说只有五十岁,常人也信。主持人介绍说是西南局的创立宿老,是西南民族学院的荣誉教授,西南局的副巡视员(享副厅级待遇),为了培养新一代接班人,所以才过来的——贾团结贾教官,是本次集训营的总教官!
动员会一开始是一个总局下来的领导在讲话,重要意义和深远意义之类的,昏昏沉沉说了大半个小时,而后便是一层一层下来的各级领导。作为最后出场的重量级领导,慧明和尚被请上去说话的时候,板着脸,往台下三十几个学员瞧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到了我的身上。
他沉声说起了这一次集训营的意义:“除了前面各位领导所讲的,还有一点,便是要挖掘人才,应付迫在眉睫的危机。是什么危机呢?这个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但是我想跟你们说,很严重,要死很多人的。所以呢,这个集训营里,是不要废物的!我听说在这次选拔中,为了混资历,有不少人加塞——白露潭、王小加……陆左,你们三个人出列!”
他说出这三个名字的时候,几乎是用了如同佛门狮子吼一般的音量,整个小礼堂里一片嗡嗡响。
所有的学员,齐刷刷一片瞧了过来,看着怯弱弱走出来的两个女孩子以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