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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反而坦然了,平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面前这个“前下属”。短暂的诧异之后,小澜收回了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王姗情的问话:“小澜,你那边有什么发现么?”
“哦……没,没有!”做过这么长时间卧底的小澜,心理素质自然也是极好的,她很快就稳定下来,然后目光越过平坐在承重柱后面的我,视我为无物,与我擦肩而过。
在那一刻,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被一种温暖所包围着。
一瞬间,我突然能够理解小澜的悲哀了:一面是自己的亲人,一面又是自己的朋友,她总试图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一方,然而又对另一方心怀愧疚。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柔弱的人,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搜查几分钟后,三人又聚到悬棺底下。王姗情的表情颇为狰狞,低声咆哮道:“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师父交了这个任务给我,我怎么能够弄砸呢!”
此时我已经站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这三人身上所携带的东西,是否真的对肥虫子有克制作用,如果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先发制人,将王姗情和张小黑给制伏了?然而当我刚刚想要探头出去的时候,突然就跟一个冰凉的头颅碰到一块儿。
我定神一瞧——我操,小鬼闹闹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呢!
小鬼闹闹的出现让小澜之前的努力成了虚妄,毫无悬念,四肢皆伤的我被这头鬼娃娃一番撕扯,又添无数伤痕,倘若不是王姗情下了命令,只怕我已经一命呜呼了。
王姗情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上面的笑容在这一刻,阳光灿烂。她并没有先跟我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小澜,颇有玩味地说道:“小澜,你刚才是真的没有看到么?”
小澜惊恐地摇头,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我没有,我真没有……”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姗情身形一闪,出现在小澜的面前,当头一掌拍在小澜的额头之上。小澜浑身一震,接着双眼、鼻子和口中,涌出许多鲜血来,将她清丽秀美的脸容染得尤为恐怖。她气息一闭,竟然就这般死了过去,生命终结。
王姗情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着生命的味道,然后吩咐道:“张小黑,将她给放到棺柩里去,师父应该会喜欢这种鲜活的身体!”
张小黑一言不发,将小澜的尸体搀扶了起来,朝着我刚才藏身的棺柩走去。王姗情蹲下身,看着浑身累累伤痕的我,笑了笑,说:“老板,你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Chapter 39 忆往昔,竹马青梅
骤然听到这个女人喊起“老板”这两个字,我在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2006年饰品店刚开张,我和阿根招聘店员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衬衫和一条肥大西装裤、操着一口西川普通话的少女。我想起了那一双溢满井水般的明亮眼睛,还有无数我本来都已经忘记了的岁月。
时间真的是一把杀猪刀,当日的少女已经变成了阴狠毒辣的邪教骨干,而我则成为了一名历尽沧桑的苗疆养蛊人。
我笑了笑,爬起来,背靠柱子而坐,说,是啊,真的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姗情也很感慨,坐在我的对面,瞧着我这一副狼狈模样,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缓缓说道:“老板,你知道么,我曾经很感谢你,是你手把手地将我从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儿,带成了饰品店里的业务骨干,记得我超过小美成为饰品店业绩第一的那个月,你给我发了一盒巧克力,我当时就高兴疯了!巧克力好甜,甜得让我想要嫁给你……”
我苦笑,说那巧克力是阿根要送给你的,只不过借由我手而已。
王姗情点点头,说她知道,后来她听阿根说过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如同黑色宝石,美丽极了,让人很难想象她刚刚还若无其事地杀了一个人。
王姗情继续说道:“你也许不知道,当我笨拙地借口跟你开玩笑,说喜欢你的时候,被你拒绝,我有多么伤心;你也许不知道,我之所以跟着赵刚那个混蛋,就是因为伤心被你拒绝,出去喝酒,被他夺去了身子;你也许不知道,当我看到你跟小美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面那发疯的嫉妒,就像长满荒草的田地;你也许不知道,我跟阿根在一起的时候,你那无所谓的祝福和隐约防备,让我整日整日睡不着,心里面被愤恨所包围……”
我听着王姗情回首往事,静默不语。
坦白说,我是一个有着自知之明的人,知晓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我”而转动的,所以从来不会强求其事。而我在情感上面又向来都是比较迟钝的,故而并不清楚王姗情对我竟然还有这么多感情纠葛。在我眼里,以前的王姗情就只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下属,而今的王姗情,只是一个让我恶心的女人。除此之外,我对她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所以听她这般说的时候,我就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里面的主角,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王姗情见我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寒得几乎能够滴下水来,她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汗颜,摸了摸鼻子说:“一个人做什么事,不做什么,完全都是由他自己的内心作主导。你之所以做出这些泯灭人性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自己的自私,与我何干?”
我这淡然的态度和话语触伤了她,这个女人如同一头母狮子一样暴跳起来,揪住我的衣领,愤怒地咆哮道:“你怎么可以不领情呢?你怎么可以不领情!完全就是你背叛了我,我被你抛弃了,我……我他妈的要杀了你!”
我看到她双手都有着活灵活现的刺青,是九头毒蛇,从手上传来了巨大的力量,将我的脖子给死死地掐住,让我的呼吸困难。这个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是如此疯狂,而我的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她身上确实携带了隔离蛊虫的巫符法器,使得肥虫子根本近身不得,但倘若是她主动靠近我,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她的双手虎口紧紧卡住我脖子的时候,正在我体内进行紧急修复的肥虫子见机不可失,果断沿着我们接触的皮肤,从王姗情的手指处,哧溜一下,直接滑入她的体内。
肥虫子虽为半灵体,但是触感还是有的,王姗情能够很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又软又硬、似乎还颇为熟悉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手掌中,收手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她疯狂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容,死死地盯着我说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肥虫子一进入王姗情的体内,局势立转,我一直紧绷着的心情也松了一些,笑道:“我现在除了能够对你放电,还能够做什么呢?”刚才还是一副怨女状态的王姗情此刻变得异常冷静,死死地盯着我,说:“你是不是对我下蛊了?”
我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说道:“放了我,我便告诉你!”
王姗情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像一个疯子般地大声尖叫:“闹闹,咬他!”
一直悬于上空的闹闹得了命令,朝我飞扑下来,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王姗情捂住肚子,痛苦地叫道:“啊……”接着她就如同要生孩子一般,满地打滚。我的伤口已经恢复了一些,勉强激发恶魔巫手,去抵挡闹闹的攻击。
闹闹在水下骤然的爆发之后,此刻似乎也是有些虚弱,故而我能勉强挡住几个回合。这时听到王姗情杀猪一般地叫喊:“停,停下来!”那闹闹倒也听话,说停就停,我自然也不敢硬拼,肥虫子随后也停止了动作。张小黑这个时候也冲了上来,大声喊问怎么回事。
王姗情刚刚尝到了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她没有回答张小黑的问话,而是死死地盯着我,喘着粗气说道:“给我解开!”她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让我好笑,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和我之间的关系,我盯着空中那面目狰狞的大头娃娃,又看着旁边的张小黑,平淡地说道:“小情,是这样的,你想活,我也想活,那么我们就差不多能够达成一个共识了,对吧?至于接下来的细节,就需要我们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仔细商量了……”
听我这般说,王姗情断然拒绝道:“不行,师父他指定要抓到你,如果把你放了,我就活不成了!”
我沉声说道:“闵魔自去年受了重伤,就已经不行了,不然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且还扛不住我和老萧的攻击呢?他都自身难保了,你何必为他卖命?记住,你若不答应,我们同归于尽,共赴黄泉;倘若是答应了,说不定还能够留有一线生机!”
旁边的张小黑虽然不明白状况,但是从我们的交谈中,多少也知道了些梗概,悲愤地叫道:“什么你们两个人啊?你们一伙人六七八九个,个个厉害无比,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两个人?太无耻了吧!”
我也懒得争辩,平摊双手说道:“事情就这样吧,很简单的选择题,你自己做决定吧!”
王姗情盯着泰然自若的我,不说话,脸色阴郁。我并不是很着急,要知道,一个人拥有得越多,地位越高,就越害怕失去。王姗情爬上这个位置,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她还没有真正享受胜利的果实,怎么可能为了邪灵教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呢?
邪灵教有这么强的号召力么?扯淡吧!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西面的石门再一次轰然作响。王姗情站起身来,扭头过去,看见七八个人朝着这边跑来,心中不由得紧张地大叫道:“我就叫了两个人来,你们怎么都跑来了?”有领头的人回答她,说顶不住了,二师兄让我们退到这里来,布阵防守。
他的话音刚落,我便见到杂毛小道矫健的身影冲进石门,一身的血,然而眼睛却精光四射,手上的鬼剑宛如游龙。再之后,还有雪瑞皎洁素白的身影。
援兵来袭,我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与他们扯淡,趁着这段时间蓄积下来的力量还足够,当下一个转身,朝着旁边跑去。我这一动,在旁边等待的闹闹立刻就炸了毛,想要冲上来。我回头瞪了一眼王姗情,她立刻明白了我的威胁之意,张开的嘴巴又闭拢了,没有说话。
闹闹得不到命令,自然不动,反而是旁边的张小黑没有顾忌,朝着我就是一阵发足狂奔。我双腿疼痛,没跑十几步就熬不住了,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刚一回头,便看到张小黑45码的大脚,朝我身上踏来。我往旁边一躲,摸出那把小藏刀,正准备反击,却见一声响动,张小黑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我的旁边。
哐啷一下,他手中的军刺也掉落在地。我仰起头,见朵朵飘于半空中惊喜地大喊:“陆左哥哥,你在这里啊?”
杂毛小道和雪瑞风一般地冲到我的身边,杂毛小道焦急地大喊道:“小毒物,你怎么了?闵魔呢?”我还没有答话,便听到石门关闭,那个戴着高帽子的黑白无常大声喝道:“万棺悬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怨气凭空而起,起风了,威武呼哈哦……”
话音一落,这大厅里面百来号悬棺,突然就是一阵乱颤,风铃一般响。
Chapter 40 来,干了这碗热翔
对于这满厅的悬吊木棺,我心里本来就有些畏惧,此刻见有人发动阵法,也顾不上答话,在朵朵的搀扶下站起来,焦急地说,怎么办?
杂毛小道见我浑身皆是鲜血,衣服破烂之处有狰狞恐怖的伤口出现,遍布全身,追问道:“你怎么样了,还行不?”
我苦笑,说刚才被闵魔转移到了悬棺里,结果就跟张静茹一般模样了,不过好在有肥虫子在,伤口给止住了,走是能走,但就是使不上力……
雪瑞看我这番惨状,小脸儿惨白,眼圈通红。她强忍住,不敢说话,生怕一说就哭了出来。朵朵和她一样,不过小孩子没有矜持,哇的一声哭,朝着我怀里扑来,大声地叫道:“呜呜呜,陆左哥哥……”朵朵的哭声倒是让我发笑了,我一面看着身边这些颤动的悬棺,一面安慰她,逗她开心。
这时雪瑞哎呀一声叫,从怀里面摸出一个黑色的粗瓷瓶,拔出口子上的红布木塞,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花生米粒大的墨绿色药丸来,递到我面前,说道:“陆左哥,你吃了这个!”
我望着雪瑞一脸期待的表情,疑惑地将这颗墨绿色药丸拈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一股比薄荷还要强烈上百倍的清凉气息,直贯头顶。这种古怪的感觉吓了我一大跳,眼睛都不由瞪得硕大,屏住呼吸,回味间似乎还有屎壳郎或者蟑螂死后的那种腥臭之味,回旋徘徊,不绝于脑。
我将这药丸拿远一些,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
雪瑞也不解释,咬着银牙,瞧见远处虎视眈眈的邪灵教众,急迫地说道:“陆左哥,你快吃啊,不然一会儿打起来,那可就晚了!”她的话音一落,在远处突然一声“”的巨响,但见一樽悬棺的棺材盖子重重掉落下来,砸在了花岗石地板上。
我看着手中这颗墨绿色药丸,怎么瞧都觉得古怪,不过情形危急,我又想到雪瑞师从蚩丽妹,或许是得了些灵丹妙药,不再犹豫,张开嘴巴,将这颗药丸吞入口中。药丸一进嘴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入口即化,而是化作了一大团散沙,有大有小,十分硌牙。这还是其次,关键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直冲我的头顶。霎时,我浑身火热,脸色通红,感觉热得难受,像被塞进烤炉里,仿佛要爆炸一般。
雪瑞见我吞得艰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瓶盖,说了一声“喝”,我二话不说,用这水送服,终于吞入腹中。然而我不吞还好,这一口下咽,肚子里面仿佛有一颗炸弹爆开,咕嘟一下,胃和肠子就搅动纠结起来。我眼前一黑,脑壳轰然作响。为了缓解那遍布全身的疼痛,当下我也顾不上形象,满地打滚,大声地叫唤起来,仿佛这样能够缓解我肚子里面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