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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大师兄跟我们谈了他和符钧今天去与各长老接触的事情,不过反响并不是很好。杨知修这个人虽然名声不好,但是极有手段,擅长拉拢和分化,愿意表态的人并不多,有的长老,比如刑堂长老和传功长老等人,甚至根本不与大师兄见面,也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的原因。现在唯一让大师兄信得过的,便是执礼长老雒洋,与他们交流了一番后日祭典的行程安排,尽量配合他的计划。
听大师兄这般讲来,我知道茅山此行,看似简单,实则危机重重,我们终究是势寡,比不上杨知修在这里的十年经营。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在于茅山宗掌教陶晋鸿是否能够如期醒转过来。倘若他老人家那里没有问题,那么所有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说完这些,大师兄问起我们跟着包子师姑离开之后的事情,杂毛小道并不隐瞒,将路过竹林、与小姑交谈的事情与他讲明,大师兄点点头,说:“应颜地位颇高,在宗门内说话也有一定影响力,更重要的是传功长老似乎很器重她,有她这层关系,你们的安全更加得到了保障。只可惜,她要守卫山门,不能前来支持……”
大师兄似乎并不愿意多谈杂毛小道的小姑萧应颜,说完之后便略过,说杨知修之所以会派这几拨人过来试探捣乱,肯定是想从小事着手,打破我们的计划,所以这两天我们注意一些,不要给他们得逞了。至于他,明日还要确认一些东西,便不陪我们了,自己小心一些便是,如果能够与包子啊、萧应颜这些人的关系拉近,特别是让传功长老能够站出来表态,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谈完这些,天色已晚,大师兄与我们一起向符钧告辞,然后各自返回了住处。
七月份正是夏季最难耐的时节,离此地不远的金陵便是著名的大火炉之一,不过山中却清凉得很。我和杂毛小道并没有睡意,倚在窗边,望着头顶的明月,以及远处的星盏灯火,谈了很久。重回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地,杂毛小道有着许许多多的感慨,唠里唠叨,一说便没有了完,我便陪着这兄弟说话,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
次日早晨,杂毛小道很早就起来了,望着窗边的一朵小花发愣,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说他想去后山看一个人。
后山?
Chapter 9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一排排坟冢,青草依依、微风轻拂,白色的碎石小道上面还留有零落纸钱的痕迹。大清早,青草上面还有晨露,折射着天空初升的朝阳,色彩十分美丽。
墓碑上面写着“爱孙女陶庭倩之墓”,相片是一个长相秀丽、表情青涩的少女,梳着民国时期的长辫子,有点像《金粉世家》冷清秋初次登场时的那份淡然平和。
我看了好几眼,发现除了头式和气质有些差异之外,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张君澜。
杂毛小道拿着从震灵主殿的香炉中顺来的三根线香,将其插在了这风水最好的坟冢前,点点线香化作青烟生出,然后被风吹散。他的眼睛似乎被烟雾给迷住了,有泪水溢出来。蹲着难受,便索性坐在了坟前面的平地上,凝望着墓碑上面的照片,默然不语。
我站在杂毛小道的身后,瞧这坟冢修得讲究,背北朝南,前方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转,群峰环绕。阳光像金子一样洒落在我的脸上,温柔得像情人的手,心中有些宁静,便不想说话。
我和杂毛小道两个人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也不瞒我,沉默良久之后,长叹一声,说,陆左,她美么?
我点头,说,美,而且是最美的年华,有着让人心醉的美丽和青春。
杂毛小道将头埋入双手之中,双肩不住地颤抖,声音也低沉得可怕:“我在梦里,以及清醒的时候,无数次梦见这样的情形,我过来看她,带着香烛和祭品,然后在她的坟头同饮一杯酒。我能够明了她,她也能够理解我,虽然阴阳永隔,但是心,却一直在一起……可笑的是,当我真正来到她的坟前时,却发现根本没有话可说,唯一想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坐一会儿……”
我轻轻叹息,这兄弟平日里吊儿郎当,简直就没有一个正形,却没有想到他内心深处,还有这么一个放不下的人,一直存在。为了缓和气氛,我笑着说,老萧,这陶陶是你师父的孙女,跟你可岔着辈分呢,亏你小子还将人家给勾引了,说起来,你这家伙真不要脸啊……
听到我的调侃,平日里最爱斗嘴的杂毛小道却失去了反驳的情绪,而是颓丧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真不要脸啊,往日我倘若与陶陶保持着平常关系,她便不会随着我前往黄山,也不会被我给害死了。
“陶陶是被你害死的?”我惊讶了,连忙问道,“不可能吧?陶陶是怎么被你害死的?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杂毛小道长叹一声,说:“唉,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陶陶就是被我害死的。我这些年在外面漂泊流浪,一年吃过的苦比我上半辈子吃的还要多得多,不过我心里面从来没有怨恨,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而今师父他老人家竟然还将我召回门墙,说实话,别说是杨知修他们,连我都不敢相信。面对着别人的指责,我也根本不敢反驳,我……”
杂毛小道这两天的心思沉重得很,言谈之中尽是负疚感,让人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长叹一口气,待杂毛小道诉说完,拍着他的肩膀,说:“唉,你不要再颓废了,谁都有年轻无知的时候,你倘若一直抱着负疚感颓废下去,只怕陶陶她在地下有知,也不会快乐的。真正相爱的人,都希望对方能够得到真正的快乐,而不是被往事牵绊,这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便不劝你了,就连你师父都能够原谅你,你就不要再自责了,活人,要活给逝者看。”
杂毛小道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有酒么?我将空空的两手一摆,说,这又不是咱们的地盘,哪里来的酒?
杂毛小道自嘲地笑了,说,唉,我都冲昏头脑了,行吧,我坐一会儿,你自个儿找地方待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们两个在后山这片坟冢待到了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有一个瘸腿的老妇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挎着一个竹篮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山坡来,在我们不远处的一座新坟前停下,从竹篮子里拿出几个粗瓷大碗,端端正正地摆上。
那碗里有粉蒸肉、鸡块和油光滋滋的一大坨肥肉,老妇人将筷子放在碗上,低声念叨道:“当家的,吃点吧,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山谷,去外面的世界安家了,以后可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自个在这里好生养着,有什么事情,就托梦给我……慢慢吃,你这脑袋和身子都快分离了,吃得艰难,不要吃噎到了。刘学道那个老家伙回来之后一言不发,也不肯跟我讲。龙金海说是去追踪茅山叛逆死的,后来又说是被一头僵尸给害了,到底是谁,你倒是托梦,给我说一下,我好给你报仇啊,当家的……”
她在那里唠唠叨叨,也不顾忌我们。我听的内容似乎和我们有关,走近几步,侧眼看了一下那墓碑上面的名字,才知道这里面埋着的,竟然是水虿长老徐修眉,这个瘸腿老妇人,是徐修眉的遗孀。
听到她的话我便有些蛋疼,敢情这老妇人将自己老伴的死都归咎于我了,而且还一副非要找我麻烦的样子,我还真的是躺着也中枪了。
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我也不打算跟这老妇人搭话,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瘸腿老妇人瞧见了我们,皱着眉头看着我和杂毛小道,沉声问道:“你们两个外来的,到底是何人?”我和杂毛小道都穿着外面的便服,我穿着圆领犜恤,配一条牛仔裤,杂毛小道则是白衬衫,都是山外人的打扮,所以她才会有这么一问。
杂毛小道不说话,我嘿嘿笑道,老婆婆,我们是这墓主人的朋友,今天过来是祭拜她的……
“哦,是这样啊……”瘸腿老妇人点了点头,没有再理我们,而是低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蹲在不远处的草甸子前,摸了摸鼻子,感觉这徐修眉的事情还真的难处理,说起来他还真的是在追杀我们的途中死的,当事人又不多,一时之间,说也说不清楚。
当日我们在逃亡过程中,一直是挨打不还手,憋闷得厉害,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如果真的有人命官司在我们的手上,只怕是大师兄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将我们给洗白。
当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的时候,瘸腿老妇人突然一瘸一拐地走向杂毛小道,大声喊道:“你,你不就是萧克明么?”杂毛小道一直沉浸在悲伤往事当中,刚才老妇人询问都当作不知晓,此时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说:“好久不见,王晗师叔母。”
听到杂毛小道这般叫起,确定自己没叫错人,瘸腿老妇人脸色一肃,皱着眉头,冷声说道:“师叔母?呵呵,可当不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日我家老徐就是在追踪你的时候死去的,对不对?”
“对,没错!”杂毛小道淡然地说道,坐在草地上并不动弹,而那瘸腿老妇人一听这话,立刻像是掉进了火星子的油桶,轰然炸开,抓着拐杖就朝着这边冲过来,厉声责问道:“是便好,当日你央求你徐师叔教你水性,被拒绝之后怀恨在心,然后在这次外事里面下了黑心,将他杀害了,对不对?你这个小畜生,你还有胆回这茅山里来,看我不戳死你?”
眼看那尖锐的拐杖前端就要戳到脑门,杂毛小道一动也不动,而我则一把抓住了拐杖,紧紧握着。
瘸腿老妇人出自茅山,手上倒也有些真功夫,一抖手腕,那拐杖就要往回缩,我哪里能够让它离开,右手一用劲儿,便将其抓在手里,怎么也动弹不得。见我手劲颇大,老妇人怎么也扯不回去,干脆一松手,撒泼一样地坐在了地上,大声嘶嚎道:“两个小畜生,我家老徐尸骨未寒,你们竟然敢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一定要告到话事人那里去……”
我将手里这根材质普通的拐棍往地上一扔,好声解释道:“老婆婆,当日你丈夫确实是在追杀我们,不过他却是死在一头厉害飞尸之手,这一点刑堂刘长老可以作证。而老萧,他是奉掌门之令回门的,算不得闯。至于欺负你,更是无稽之谈,你若不擅自攻击我们,又怎么会闹成这样?”
我的话说得老妇人一愣一愣的,还没有说话,远处便传来了包子那特有的可爱嗓音:“陆左哥哥,我又来找你们了!”
Chapter 10 掌门之论
一身白色道袍的小包子蹦着跳着从坡道跑上来,浑身尽是泥点,人还没到,声音便从下面传了上来:“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害得我好一阵找呢。姑姑今天又要做早课祭法,没有人陪我玩,你们陪我玩儿吧,我带你们到茅山宗到处走走,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咦,王晗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瞧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披头散发的瘸腿老妇人,小包子将手指放在嘴里含着,一脸茫然地问道。我和杂毛小道颇有些无奈,没想到这茅山门第,长老之妻,竟然并不比那乡间野妇的素质高多少,想来徐修眉宁愿在水底里待上七天七夜,也不愿意回家,不是没有道理。
瞧见包子问自己,这瘸腿老妇人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着包子白嫩的小手,说:“包子啊,这两个小畜生欺负我这个孤寡老人啊。这个疤脸小子,就是杀害你徐师哥的罪魁祸首。小包子,你还记得你徐师哥总是给你带鱼吃不?快去告诉你师父,过来捉拿这两个小畜生啊!”
她说得急切,不自觉就用上了劲儿,再加上她年纪已大,如同鸟爪一样的手又粗又糙,捏得小包子难受得很:“王晗师姐,你捏痛我了,先放开我啊。”
待到瘸腿老妇人将她放开,这小包子装作大人模样询问了一番,然后摇头晃脑地将我之前所说的话语,表达给瘸腿老妇人听,然后还补充:“杀害徐师哥的是一头千年飞尸,那飞尸最后给陆左哥哥制服,并且将其焚烧毁去,说起来还是他给你报了大仇,所以王晗师姐你不但不能责怪他,反而要感激他不计前嫌,给你报了仇。至于是谁害死的徐师哥,还得问是谁派他出去的呢。”
这小不点儿的包子倒也是一个极为聪颖的人儿,一下子就将这里面的门道分析清楚,说得瘸腿老妇人没有半句话,愣了半天,嚎啕大哭道:“都欺负我是个半吊子修行,这偌大一个茅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让我伸冤屈的地方。你们等着,等我儿子回来,我要告诉他去……”
包子年纪虽小,不过也知道安慰人,拉着老婆婆好是一番安慰,终于将她给哄下了山,回过头来长嘘了一口气,鼓着包子一样的脸庞叫嚷道:“好费力啊,你们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带两箱那个能量棒。昨天剩下的,我半夜忍不住偷偷吃了,呜呜。”
我笑着直点头,说,你若能够叫得动阿福出来接我们,别说两箱,便是四箱也不在话下。“是么、是么?”包子一脸兴奋地伸出双手,开始数四箱到底有多少,数着数着,都快要幸福死了。
这么闹,杂毛小道也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说,我们回去吧。我枯坐在这坟前一早上,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于是说好,带着包子往下走。杂毛小道从衣服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朵有些变形的小花儿,白色、鲜嫩,将它轻轻放在那墓碑上面,轻轻嗅了一下,闭上眼睛,仰起头来深呼吸,然后轻轻说道:“陶陶,我走了……”
他站起来,挺起腰,从远山有风呼的一下吹过来,周围的绿树一阵摇曳,发出了呜呜的响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心中忍不住就有伤感之情。
杂毛小道走了,头也没有回,在他后面的那座坟冢被阳光照耀着,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