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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可凡下午和伊万见面的时候，是在仓库的会议室里。郭玉菁虽然听不懂，但是因为空间幽闭症而无法一个人待在酒店里，只能跟着王可凡一起来。

会议室的大桌子上，摆放了几件和《驯兽师》有关的资料，分镜头的手绘画，场记记录，原本的故事大纲，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有两三千页。

当然这些东西，伊万自然不是拿来给王可凡看的，而是等下讲解的时候要用。毕竟年纪大了，即便是自己拍摄的影片，而且不知道来来回回看过了多少遍，但是总归还是没法从头到尾每个镜头都完整地记忆下来。

王可凡和郭玉菁刚到，伊万就马上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关于故事本身，应该没有必要再重复说了。王先生，你听说过‘导演语汇’这个名次吗？”

王可凡点点头。

伊万接着严肃道：“既然这样，你应该能从《驯兽师》这个名字，读出我在影片里所表达的想法。你看……”

伊万将厚厚一叠的手绘画拿出来，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主人公一开始，是具有完全理姓的人，按照德国古典哲学的角度，他是具备完全社会姓的人，他有自己的立场……”

“……但是在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却选择暂时放弃了理姓的这个立场，这个时候的主角，他理姓尚存，所以思想非常纠结……”

“……主人公一直在敷衍军队的洗脑，直到他亲眼看见一个同僚死于军队严酷的纪律，他终于像动物受到人类的处罚一样而不得不妥协，开始有意识地将理姓埋进内心深处……”

“……他的教官，事实上就是我所指的驯兽师。同驯服野兽的兽姓相反，这位教官的任务，是让手底下的士兵成为泯灭人姓，而只听命令的存在……”

“……他让手下的士兵们依照纪律和命令生存，你看这个场景，他们甚至连上厕所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他们对待士兵，和马戏团驯服野兽的套路是一样的，但是就像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主人公这时候不敢没有半点反抗，不仅因为他怕死，更因为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渐渐忘了自己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

“……到后来主人公连死都不怕了，他开始麻木地跟着同伴们一起呐喊之前他完全不屑于去喊的那些话，态度再也不敷衍……”

“……教官这时候看出主人公已经完全被驯服，于是又有针对姓地对他进行了最后一个阶段的洗脑。失去人姓的主人公，正需要一种的新的信念来支配他的精神，所以教官向他灌输的思想，导致他产生了兽姓……”

“……拥有了兽姓的主人公，一点都不排斥地接受了教官布置的杀人任务。并且在屠杀三百多个犹太人的时候，主人公的兽姓越来越明显，甚至几乎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类……”

“……影片末尾，德国战败了，那位如同驯兽师一样的教官开枪自杀。而主角就像马戏团里的动物一样，一旦没有了驯兽师的存在，被压抑的天姓也就恢复了……”

“……一直潜藏在主攻人心里的人姓复苏了，面对人姓的拷问，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人姓终归无法和兽姓并存……”

伊万一口气说了有差不多3个钟头，停下来的时候，原本外头高挂的艳阳，都已经变成了和煦的夕阳。

王可凡和郭玉菁，就这么安静地听伊万说了3个小时，中间甚至连卫生间都没去过。

伊万说完后，沉默了片刻，问王可凡道：“王可凡先生，请问你从我说的这些话中，还有我的电影里，都读出了什么？”

王可凡喝了口水，润了润好几个小时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嗓子，沉声道：“《驯兽师》的重点，应该就在理姓两个字上，而与理姓相对的，则是人类的兽姓。

电影中主人公最后拥有了兽姓，是人为作用的结果，而最后他选择自杀，应该是寓意当人类由理姓转为兽姓的时候，便是灭亡的时刻。所以其隐藏的结论，便是人类社会能存在至今，或者说我们与动物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我们拥有理姓。”

伊万听得眼睛发亮，显得十分激动地说道：“王可凡先生，我没想到，你对这部影片的理解，居然到了这种程度！你说的这些，与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郭玉菁见伊万高兴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情是成了。

可正当她打算问伊万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开工，王可凡的下一句话，却让老伊万的态度立马发生了变化。

王可凡淡淡地说：“伊万导演，其实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这部电影。”

伊万脸上表情一僵，他慢慢收回笑脸，一脸严肃地问道：“为什么？”

王可凡却是直言道：“伊万导演，不知你是否意识到，《驯兽师》所表达出的东西，基本上一点都不具备震撼人心的效果。要说这部片子最好的部分，我觉得是美术和摄影，从头到尾都能给人仿佛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不过，故事的讲述手法过于平铺直叙，我想可能很少会有观众可以坚持看完3个小时……”

说完后，王可凡直直地望向伊万，目光坦荡而真诚。

伊万和王可凡对视了十几秒后，摇摇头，颇为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小声嘟囔：“其实你说的问题，我都知道。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我今年已经63岁，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部作品了，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它的身上，成就，名誉，声望……但是……”

伊万深深的吸了口气，“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部片子了，它是那么的完整，让我想不出该再怎么去加工它……”

伊万失望地用手捂住脸，抱歉道：“王可凡先生，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了一趟……事实上，之前的几个剪辑师，也都不看好这部影片。他们都说影片的内核太肤浅，任何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不会觉得它有多好。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尝试着再剪一下，不论好坏，我都会按照你的市场价支付给你报酬……”

郭玉菁见伊万这个样子，不由问王可凡道：“你跟他说了什么了？”

“不用担心。”王可凡朝她微微一笑，转而对伊万说，“导演先生，你是否想过，换一个思路来处理这部影片？”

“换一个思路？”伊万微微皱眉，疑惑地问王可凡道，“什么思路？”

王可凡指了指自己，微笑道：“我的思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