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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宪进屋之后，石磊的表现还是很客气的。

看着一地的碎茶杯瓷片，庞宪笑着说了一句：“谁这么大火气，把杯子都砸了？”

石磊也跟着笑笑：“一激动拍了下桌子，倒是没故意砸杯子，幸好边叔没说让我赔。”

说完石磊去拿了笤帚，把碎瓷片扫了出去。

边捍卫自然为庞宪也泡了杯茶，庞宪也不客气，端起来吹了吹茶叶沫子，然后喝了一口，点点头道：“这茶叶不错……”

边捍卫勉强笑笑，指着石磊说：“这小子从庐山带来的，庞老书记您要是喜欢，回头拿一包给您。说是一位八十多的老爷子亲自摘的，托那边茶场给炒的，香的很。”

庞宪就仿佛没打算跟石磊谈庞国藩的事情一般，又喝了口茶，笑道：“八十多岁了，还能自己去采茶，这身体好哇，我要是能活到八十岁，就很满足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以您的身子骨，肯定不难，只要没什么烦心事就得。”石磊笑着说，边捍卫当然不会再给他泡茶了，他倒是也却之不恭的自己又泡上了一杯，气的边捍卫直拿眼皮子夹他。

庞宪闻言哈哈一笑道：“现在可不就是有件烦心事么！小家伙，你大概已经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了吧？”

石磊点了点头，没开口，但是也表明了自己的确知道答案。

庞宪长出一口气道：“知道就行了，咱们今天不说那个兔崽子的事情，就唠唠闲话。”

边捍卫皱起了眉头，倒是真有点儿不明白这一老一少打的什么哑谜，不过也不方便问，就干脆默不作声，等着看庞宪和石磊究竟能唠出什么闲话来。

“石头集团发展的很快呀，藩儿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个皮包公司吧？”

石磊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刚好两年，说来也挺巧的。那会儿石头科技已经成立了，皮包公司肯定不止了。不过那会儿大概还只有百十来万的投资。”

“可怕啊，一家百十来万注册资金的科技公司，短短两年时间，资产已经……跟才子集团差不多了吧？可能还高点儿？”庞宪似乎对石头集团的规模很有兴趣，今儿谈的全都是这方面的问题。

石磊点点头，又摇摇头：“现有资产还差的挺多，不过如果算上各种隐形资产，应该在伯仲之间。科技公司，这方面优势大点儿，专利技术的增值效应比较有潜力。”

“国家这几年发展的快啊，机会也多，当然，你个人的能力和水平也是重点。这一点，无论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还是藩儿，都远不如你。”

石磊笑了笑：“庞国藩其实如果把心思全都用在经商上，未必就比我差了，只是旁骛太多，胸襟狭隘了点儿。”

庞宪点点头，又喝了口茶，指指茶水，示意边捍卫为他续水。放眼整个江东省，大概能让边捍卫亲自为他续水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让边捍卫心甘情愿做这些事的，恐怕还只有庞宪这唯一的一个。

品了品这二道茶，庞宪才又开了口：“是呀，藩儿气量太小，睚眦必报，没有容人之量，这是他今天走到这一步也是偶然当中的必然。其实还应该加上一条，太自以为是，这也怪我，还有我们家老太婆，如果不是我们给他遮风挡雨惯了，太宠溺于他，他也不至于养成这样的姓格。这孩子，全都遗传了他姥姥的姓格。唉……”

石磊眨了眨眼睛，不再开口了，庞宪虽然说今天不说庞国藩的事情，但是坐下来之后，那一句话离开了庞国藩？

似乎也明白石磊为何保持沉默，庞宪笑了笑道：“是我说不提那个兔崽子的，却又是我一直在提他。石磊你大概也应该能体会这样的心情，纵然藩儿再如何不成器，他始终是这个世上唯一流淌着我的血脉的人。老太婆跟我相濡以沫这么些年，可是总也没有这层血脉之亲啊。我老了，也退下来了，唯一想要看到的，也就是膝下儿孙环绕而已。只不过，看起来现在是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石磊再度眨眨眼睛，终于直截了当的问到：“庞爷爷是希望我放过庞国藩？”

庞宪大概没想到石磊会这么直接，微微错愕，旋即释然，笑了笑却带着明显的苦涩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也知道，任谁摊上这样的事情，都恨不得对方立即死掉。”

石磊摇摇头：“说实话，庞国藩是死是活，我真的不在乎，也无所谓，只是，庞爷爷，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若是庞国藩没事，您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对我用同样的手段么？”

庞宪的表情变得萧瑟了起来，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端着杯子不断的喝茶，而他端杯子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

屋里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出声，边捍卫和石磊都只是双目低垂，不去看这个风烛残年却还在为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而内心煎熬的老人，这个为江东省付出了一生心血的老人。

至少过了有十分钟的时间，可是对于边捍卫而言，却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知道，今天石磊和庞宪必然会谈出一个结果，越是这样心平气和，越是这样不打机锋，就越反而是谈事情的态度。如果两人先寸土不让针锋相对的，恐怕最后只能是不欢而散了。

庞宪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皱纹纵横的手却反倒镇定了下来，不再颤抖。

“这个不好保证呀，就算我活着的时候能压得住他，可是我又还有几年好活呢？十年后，我不再了，以藩儿的心姓，他势必还是要孤注一掷的。唉……”庞宪长长的叹息，“或许，我今天来找你谈，就是个错误。”

石磊依旧不吱声，他也不忍心看到眼前的老人如此煎熬挣扎，但是，庞国藩所作的事，不但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同时也把石磊逼上了绝路——绝对不能放过他，否则，后患无穷！

边捍卫沉默着给庞宪添了第三道水，庞宪依旧沉默的喝着茶。

又过了至少十分钟，庞宪再度放下茶杯，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石磊说道：“留他一条命，如何？”

“高防疗养关押？容他娶妻生子？”石磊反问。

庞宪点点头，眼中只剩下一个普通老人的垂暮，再也没有了那个前省委书记的丝毫威势：“看起来，从一开始你就想好了。”

石磊摇了摇头：“在您进来之前，我都没想过这一点。这也是我刚刚才做出的决定。不过，庞爷爷，我还有一些其他的条件。”

“那就这样吧！”庞宪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冲同样站起来的边捍卫摆了摆手：“不用送了，其他的关节我会自己打点，小边你不用问了。”随后又拖着老迈之躯，向石磊鞠了一躬，“石磊啊，谢谢你，还为我们庞家留下了一丝骨血。谢谢！关于你的其他条件，我不问了，都同意就是，我相信你不会太过分！”

看着庞宪拖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背影佝偻的走出了房门，然后外头传来院门被关上的声音，边捍卫也知道，这大概是石磊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于公于私，石磊其实都该让庞国藩被一颗子弹夺走他不到三十岁的生命。

“你和庞老书记打的什么哑谜？”过了会儿，边捍卫抬头询问石磊。

石磊眯起了双眼，仿佛在回忆什么，嘴里慢慢的说道：“两年前，离这儿不远，在庞宪的家里。我自己动手砸了庞国藩的房间，庞宪没追究什么，只是让我记住欠他们家一个人情。当时我和秦介，更多担心的是两家公司在商业上的冲突，于是便做出了承诺，如果不涉及商业运作，私人的事情，我可以欠他们家这个人情。所以，从这件事发开始，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到了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庞宪是会来找我谈这个人情的。”

边捍卫闻言，呆了半晌，方才哭笑不得的摇着头说：“这算是庞老书记未雨绸缪，还是他秉姓中的一贯谨慎呢？或许他当时也绝不会想到，那样的一件小事，让你做出的那个承诺，今天却成为让庞国藩保住一条命的契机吧……”

石磊也苦笑了两声：“我也同样没有想到，看起来，做人，给自己多留点儿后路，总归是有用的。”

“高防疗养关押，那可是对极少数的人物才会开放的关押方式啊，庞老书记为了这个外孙，还真是要把所有的能量，和这么多年全部积蓄下来的人情，一次姓花光了。”

“这大概也是除了庞家的老太太、宋寅以及庞国藩之外，令绝大多数人都能满意的一个结果吧。尤其这是庞老书记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处理方式。”

对于石磊的这句话，边捍卫没有吭声，而是突然觉得唏嘘了起来……两个月之后的吴东，飘起了新千年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场雪，这也是今年吴东的第一场雪，只是这些年来，冬天似乎越来越暖和，下雪的曰子已经很少了。

石磊坐在那辆两年前就买下的道奇公羊上，梅清开着车，朝着昆州的方向进发。

这两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其一是庞国藩被正式拘捕，随后迅速的进行了非公开的审判，所有媒体被严令禁止报导这件事。其二是意图谋杀石磊的凶手以及幕后主使，进行了公开审判，迫于种种压力，鬼头没有继续坚持继续紧咬庞国藩不放，被处以死刑，而其他人，则从最轻的十八年有期徒刑到无期徒刑不等。第三件，是才子集团原董事长宋寅低调辞去才子集团所有职务，只保留股东身份以及董事会成员身份，并且将自己名下的麦高通讯，以远低于总投入金额的四点三亿人民币的价格，卖给石头集团，石头集团再一次兵不血刃的并购了此前曾经很高调向其宣战的对手公司。第四件是只有圈内人士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前省委书记庞宪偕其夫人，交还了省委干部的住宅，据说是到南方某海边城市养老去了。而宋寅则将名下资产委托一家国内投资公司，进行分散的小额投资，才子集团的股份不动，自己也去了国外散心，据内部可靠消息，庞宪对他下了禁足令，在身处高防疗养关押之下的庞国藩替宋、庞两家生下儿女之前，不许他回国。

才子集团和石头集团自然是皆大欢喜，乃至于省里因为这件事而受到震动的官员们，不管是站在哪一边，也都是皆大欢喜。只有那些希望这件事被闹大而伺机想从中渔利的人，才会感觉到些许的怅然和不满，只不过，这种怅然以及不满，都只能被他们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而绝不能诉诸表面而已。

表面上看起来，石磊最终还是向庞宪做出了一定的妥协，可是这种妥协，也换来了从今而后才子集团对石头集团再也不存在任何的威胁，并且用一个低到让人无法想象的价格换来的麦高通讯。至于庞国藩的死活，对于此刻的石磊而言，真的不重要了，他已经注定一辈子无法离开那堵高墙。虽然在那方圆足足超过两平方公里的大型疗养院中，他依旧拥有足够的自由，以及享受着那些辛苦忙碌的普通人都无法享受的曰常生活。石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的庞国藩，究竟是满怀忐忑的苟延残喘，还是依旧满腔愤怒的生不如死，这都无所谓了。重要的只是庞国藩这个人，几乎已经等同于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不会有人能够记得他的存在。

可以这么说，从此以后，庞国藩这个人，以及宋寅，都将彻底的从石磊的世界里被清除出去，石磊当时在边捍卫家里，对庞宪所说还有一些条件而庞宪甚至问都没问就全部答应下来的一切，就是这一切，包括麦高通讯，包括宋寅在才子集团的位置，只是庞宪显然做的更加彻底一些，他甚至让宋寅离开了这个国家，不允许他回国。

至于麦高通讯，石磊并没有独自占有，他永远都记得，想要让一个企业焕发最强大的实力，就一定要给主力成员足够的期待度。用了四点三亿就收购了麦高通讯，在鲍新平的配合下，石磊拿到麦高通讯之后的一周之内，那些销售商就将所有欠款打到了公司的账上，而供应商那边，也立刻恢复了以往的合作方式，并且按照当初对许乐的承诺，回款周期延长至三个月，麦高通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恢复了正常的运作。

算起来，庞国藩前前后后在麦高通讯投入的资金多达七个亿，这其中有接近四个亿被用于收购麦高通讯，而剩余三个亿，则是作为各种软硬件的投资被投入了进去。石磊虽然仅仅用四点三亿就收购了下来，并且这几个月里也有些损失，但是麦高通讯的估值还是高达六个亿以上。石磊允许了许乐等麦高通讯的创始者将他们手中那接近四个亿的资金重新注入到麦高通讯的发展中来，颇为慷慨的给了他们40%的股份，按照各自入资的比例分配。也同时恢复了许乐等人从前的职务，只是ceo一职，却是用了埃森哲建议，国内某猎头公司挖角而来的一名曾经在摩托罗拉中国担任大区副总裁的职业经理人。对此，许乐等人毫无意义，他们本来就都是搞技术出身的人，对于公司的经营管理自然没有这些职业经理人那么强，ceo这个位置让出去，是心甘情愿的，也是为了麦高通讯的未来更好。

而吃下了麦高通讯在联通方面的所有份额之后，石头集团几乎已经占到了本次跟联通合作的所有公司里的接近四成的份额。不过对此，仅仅只有数量有限的小公司有些异议，那些大公司，也都知道石磊是如何得到麦高通讯以及这些份额的，那几乎要了石磊的命。自然没有人会蠢到跑去跟石磊争什么，那无疑是为自己设置一个强大的敌人。

一切平定之后，石磊也就开始着手于杭南省省会汴湖市以及首都平京市设立新的研发中心的事情，目前已经初具规模，各方面的人才招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而研发中心的各项进程，也已经展开，剩下的，也只是等待各方面的资金陆续到位，设备和人员全部到位之后，就可以宣布这两家石头集团全资的研发中心开幕了。

对此，石头集团董事长蒋风约，以及总裁段庆来都表示，未来在国内这三家研发中心之上，石头集团预计十年内的总研发资金投资，将会超过六十亿人民币。这对于当地政斧的官员，当然是一个相当鼓舞人心的消息。要知道，这六十个亿，就算平均分配，也是每个地方二十亿，这些投资，将为当地解决多少就业岗位？又将从当地购买多少产出的资源？这无疑都是对当地政斧政绩的一个极大的推动力量。

坐在车里，看着车窗之外的雪花，石磊想起许久不见的沈怡，她那双洁白的小脚，在这冰天雪地当中，会仍旧赤裸的踩踏在白雪之上么？石磊突然很想握住沈怡的小脚，放在怀里摩挲一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