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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熙在京中生活的时间不长,亦不曾与宫中人往来,他对几位皇子的印象大部分都来自于市井传言。
而传言,并不等于一切。
他家两个妹妹与蒋慕渊都认为孙睿不行,那必然是有他们的理由,且蒋慕渊这么个身份,与圣上、皇子们打交道打得多,感受必然更深。
顾云熙好奇心重,却不至于追着蒋慕渊问理由。
事关立场,蒋慕渊说到这个份上了,能讲的肯定不会保留,不能说的,问了也白问。
顾云熙沉思了一阵,末了道:“可太师府不是由云思说了算的。”
蒋家有族亲,上头还有宁国公,但最后如何做,蒋慕渊是能说得上话的。
族亲仰仗国公府,国公爷又只有这么个儿子,往后家业全是蒋慕渊的,父子两人商议事情很是方便。
可太师府不一样,做主的是傅太师,顾云思是孙女也就罢了,却是个孙媳妇。
关乎整个傅家前程的事儿,她哪能轻易左右。
蒋慕渊道:“傅太师先前几次催圣上立太子,圣上迟迟没有答应,甚至搪塞,我想,傅太师心里应当也有计较。他年纪虽大了,但绝不糊涂。”
顾云熙微微颔首。
顾云骞颇为敏锐,直言道:“不答应、甚至搪塞……圣上不想立三殿下,甚至清楚他心中所属根本不能叫三公点头?”
顾云熙轻轻拍了拍顾云骞的肩膀,他其实也听出来了,但既然想好了不追问,也就忍住了。
偏顾云骞是个耿的。
蒋慕渊笑了笑,没有点破孙禛的名字。
顾家兄弟交换了个眼神,圣上的心到底偏去哪儿了……
蒋慕渊又交代了些军务上的事情,便送顾家兄弟去安置。
在人前,刚刚的话题自是一个字都不再提了。
顾云熙和顾云骞也明白,蒋慕渊提前与他们说,是怕自家人立场不一,镇北将军府若因为传言里孙睿在皇子中独树一帜而选择支持,那将来伤筋动骨。
眼下,蒋慕渊心中并未有合适的人选,事实上,朝中局势也没有急切到逼着重臣们立刻站位,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自家人咽在肚子里就好。
蒋慕渊重新回来的时候,惊雨正等着他。
他从惊雨手里接了个细小竹筒,打开取出其中字条,就着蜡烛光看了,而后,点燃烧尽,一并揉了,只余下些许黑灰。
这是王琅通过贾大娘送出来的消息。
乔靖一直在操练水师,王琅上甲板吐了几天,只看到江面上大小战船排列,兵士们喊声冲天,他看了,却看得不甚明白。
后来到衙门处理了几日文书,把与水师有关的内容来回琢磨,总算掌握了数据和初步的概念。
待他又到了甲板上,比照着记下来的数,这回观察起来有了方向。
来来回回的,他基本摸清了蜀地水军的装备、配置、人员安排,也清楚乔靖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在两湖咬下一块大肉来。
蒋慕渊收到的便是这些数据,只看战船和兵力数量,乔靖必是来势汹汹。
当然,正如他告诉顾家两位舅哥的一样,肃宁伯这里做了两手准备,防着乔靖声东击西。
乔靖若真的冲霞关来,反倒并不骇人,若如王琅看到的那样,执意大军顺水而下,那才叫人头痛。
蒋慕渊思量了一阵,先交代惊雨安排人手、防着孙璧进京途中出事端,又赶在天亮前召集了兵士,匆匆赶往夷陵。
他知道,王琅已经尽了一颗暗桩的所有努力了,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加强水路防御,真等到乔靖出发,王琅便是第一时间送消息来,他们这儿也迟了。
蜀地的秋雨来了。
雨势汹汹,遮天蔽日的,别说是月光被阴雨全部挡了,便是白天,也阴沉极了。
大雨一连下了几日,蒋慕渊一直收着后头的军报,带兵前行,心中亦极为担忧。
雨势意味着水势,两湖虽未有连绵大雨,但一旦上游涨水,蜀地的战船顺水而下,会越发难以抵挡。
上游的状况迅速地被传到了下游。
夷陵城由肃宁伯麾下得力干将曲甫坐镇,他是程家的族女婿,算算辈分,肃宁伯还要叫他声“姐夫”
曲甫站在堤坝上,看着面前奔涌的江水,面色沉沉。
肃宁伯已经知会他了,蜀地极有可能会再次顺水进攻,且这一次由乔靖亲自领兵,显然是想在水师上决一死战。
南陵调出来的兵士已经抵达夷陵,添上宁小公爷带着赶来支援的那批精兵,单论人数,倒也不是不能一战,可水军打仗,比的从不单单是人数。
曲甫当年跟着肃宁伯打过东异,好歹摆脱了旱鸭子之流,可底下将士们的状况他一清二楚,战场上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只有江南调来的水师。
战船、人力皆比不上蜀地,前两次是侥幸防住了,这一回……
搏命吧!
说回来,哪一次不是在搏命。
曲甫背着手,沿着堤坝前行,抬头看到了不远处随军操练的段保戚,他不由紧了紧眉头。
程晋之已经失踪了,至今无音讯,他们老程家自己能忍住,可段保戚是成国公府的世子爷,这位若真有个闪失,老公爷那儿能不能扛得住?
曲甫把段保戚叫到跟前,下意识地想把他调往后方,避开将要到来的恶战,可话到了嘴边,看着段保戚额头上横着的刀伤,他又说不出来了。
刀伤是前回一刀砍杀对方副将头颅时所伤,曲甫还记得段保戚满面鲜血提着敌将首级的样子,这一位也是一点儿不怕死的,他又怎么能拦着段保戚去拼杀呢?
成国公上过战场,也是一刀一刀拼下来的,从不曾缩在人后捡功劳,他能把儿子送上战场,肯定也有决心。
曲甫深吸了一口气,再出口时已经改了口风:“这仗难打,但一定要守住,我们这样有品阶、有身份的人都退了,底下就更难守了,要叫所有人都看看,能受朝廷封授爵位的,没有一家是软柿子!”
段保戚扬了扬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