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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拆掉了金字牌,打开了奏疏,是袁彬的奏疏。
袁彬依旧没有放弃用李贤脑袋换功赏牌的打算,依旧在南京盯着李贤。
这么急的送进来,挂着金字牌,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好大的狗胆!”朱祁钰厉声说道。
李贤被刺杀了,若非袁彬一力保护,他人已经去见太祖高皇帝了,但是也受了伤。
朱祁钰走之前就说过,让李贤跟着自己回北衙算了,要不人在南衙,哪天人就没了。
李贤背后中十七铳自杀身亡,本来就要发生了,若非袁彬机敏,保住了李贤,李贤怕是只有被自杀了。
朱祁钰将奏疏递了出去,于谦、六部尚书、文渊阁、都察院也不顾得什么,看了许久。
陈镒看完了奏疏,挂上了鱼符,带好了腰封、正好了官帽,愤怒的说道:“拆!”
“拆他个七零八落!”
“反了天耶!”
陈镒愤怒了,他本来都打算好,舍了自己考了半辈子的功名,卷了半辈子终于来到了奉天殿议政的资格,为自己家乡做点事。
也不是牟利,而是让自己的家乡不那么的七零八落,至少有个主心骨才是。
但是现在,陈镒在陛下回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成了笑话,这边说南直隶绝无二心!那边朝廷安置在南衙的江南巡抚就被人刺杀!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陈镒完全理解了陛下拆分南直隶的决心,为何让一向小步快走的陛下,如此大步跨了出去。
陈镒恶狠狠的说道:“阻力再大,这件事也要办下去!马上就要乡试了,不想考功名,就在家里呆着吧!”
每三年一次科举取士,今年又是乡试的时候,乡试过去是两京一十三省的首府举行,现在是两京一十六省(加靖安、凤阳、苏州)的首府了。
考不考科举?
要是不考科举,那随便折腾,要是考科举,就乖乖的到三司治所的庐州府、徐州府去考去!
考举人到底有多少?
京畿北直隶地区,共有一百三十五名定额举人,仅仅顺天府就有一千八百多秀才参考。
而保定府、永平府、真定府、河间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共计有四千余人。
五千多秀才争夺这一百三十五个名额。
这还是北直隶,南直隶每年近万秀才,争夺那三百多个名额。
能够考举人只能是秀才。
秀才是经过了县试、府试、院试三次考试能称之为秀才。
比如最简单的县试,三代之内无作奸犯科者,方能报名,同考五人互保,作弊五人连坐;还要请本县廪生做保,才能考县试。
县试之后,就是府试还有院试才能当秀才!
秀才分为三等,廪生,增生,附生。
其中廪生是成绩最好的那批学子,公家按月给粮,见官不跪、不得用刑、不服劳役等等。
廪生也是参加科举的主要人物。
增生和附生一般很少长途跋涉去参秋闱,路途遥远,路费昂贵,而且还容易出危险,廪生才有希望能够考中。
所以,当陈镒拿起鱼符的时候,基本就代表他不打算再为拆分南直隶这事说话了。
朱祁钰拿回了那本奏疏,放到了袖子里,他的袖子里现在有两本奏疏,一本是二十万里水路的奏疏,一本是李贤遇袭的奏疏。
朱祁钰深吸一口气说道:“所以,还有人反对要拆分南直隶的吗?”
大明拆分南直隶的阻力主要来自于朝廷和地方官员。
大明拆分南直隶的拉力主要来自于皇帝。
但是现在折了一搞,反对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最近这些事儿了。
拆分南直隶既不是杀人,也不是迁富户入京,只不过是在行政上,将其拆开来罢了。
陈镒为首的近半数官员,振声喊道:“陛下圣明。”
陛下是对的,陛下做出这么急切的决定,也是对的,江南的局势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南直隶就会变成一个连朝廷都无法下手的庞然大物了,到那时,想拆也拆不动了。
朱祁钰点头说道:“所以,朕希望凤阳省、苏州省和应天府、松江府的秋闱,今秋,能在各首府进行。”
“臣等领旨。”众臣俯首称是。
李贤这个倒霉蛋,总是这么倒霉,倒是给了朱祁钰弹药。
朱祁钰继续开口说道:“朕决议疏浚长江四万里水路,已经派人去勘验了。”
刘吉等文林郎就是去勘验长江水道的,对于容易搁浅、沉船的水路,进行全面的一次梳理,主要还是主干道。
这也是松江府为何会被单独划分出来的原因。
群臣议论纷纷,这件事大家的意见都不太一样,其实于少保和陛下推动此事的初衷是好的,但是这四万里水路,很容易就会变成杨广修大运河。
陛下已经申明要用十年之功,二十万里水路,是百年大计!
仅仅是在奏疏中,若是能修成,都是让人激动不已。
但是这万一没修成呢?
王文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必须要缓缓图之,每过三个月,专门就水文之事,展开讨论,哪个河段,需要多少力役,是清理淤泥还是暗礁,如何去做,都需要好好商量。”
这个事,的确是急不得,朱祁钰没打算今天喊出来,明天就建好。
拆分南直隶的事儿,已经办得很急切了,这要是四万里水路再三年之内办好,那大明第四年就是全国范围百姓起义了。
这东西慢慢来便是。
朱祁钰对此有清楚的认识,就连这个意见的提出者于谦,都没打算活着看到这四万里的水路疏浚完成。
鸿胪寺卿杨善深吸了口气,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倭国入朝朝贡,行至临清,掠居民财货,多有不法,我临清指挥前往诘责,被殴几死!”
朱祁钰一听大为光火,厉声说道:“倭奴狗胆!敢抢朕之大明居民财物,前去责问居然敢殴打我大明官员!”
“立刻前往津口四夷馆,将其案犯悉数抓拿归京!若是全都是从犯,悉数抓拿!”
朱祁钰对倭寇本身就没什么好感。
再加上之前孔府案,到现在还有尾巴,虽然孔府一家人都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了解刳院,但是毕竟是余毒为净!
现在居然敢在大明之境,抢大明百姓财物!
还殴打大明的官员!
杨善完全没料到陛下这么大的火气,赶忙俯首说道:“已经悉数缉拿归案了,现在已经送北镇抚司衙门了。”
朱祁钰火气才小了点,点头说道:“审完了直接送解刳院吧。”
俞士悦赶忙站了出来,劝说道:“陛下,这按大明律,罪不至死啊。”
抢夺财物,未曾杀人,按照大明律法而言,是罪不至死的。
朱祁钰反问道:“他们是大明人吗?”
“啊?这…”俞士悦俯首说道:“不是。”
陛下这个反问,把俞士悦问的一阵迷糊,倭国使者的确不是大明人,陛下一意而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俞士悦赶忙说道:“陛下,有法可依,咱们依法而行,陛下,若是这直接送解刳院,日后藩属国不再朝贡怎么办?”
“爱来不来,他们不来,朕就让人自己取去!”朱祁钰依旧是不依不饶。
俞士悦的担心根本是白担心,藩属国朝贡都想着一年朝贡一次,就是全杀了,他们下次,还得来。
于谦认真的想了想,通倭在大明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孔府最大的罪名就是通倭。
他站出来俯首说道:“陛下,国家之制,定朝纲依例而循,若是朝廷斗权印义都无法遵守,那天下还有谁会遵守。”
“陛下乃是万乘之尊,一意而行,未尝不可,但是臣以为还是坐实罪名方可。”
于谦从国家之制的角度考虑,告诉陛下这么做的结果,而且于谦说的很巧妙,坐实罪名。
这事可以办的更漂亮一些。
胡濙赶忙站出来俯首说道:“陛下,永乐二年,倭国天皇势微,足利义满将军,谴使入明,太宗文皇帝册封足利义满的室町幕府为日本国王。”
“倭国自此对大明俯首称臣,献对马、壹岐倭寇首领近二十余名。”
“陛下,这事是不是从长计议?”
倭国有天皇,足利义满是室町幕府的将军,这里面还涉及到了大明分化倭寇的一些手段,胡濙在这里没有细说,而是说从长计议。
胡濙拿出了拖字诀之后,等到散朝之后,再议也不迟。
陛下金口玉言,真的定罪了,日后反悔,岂不是来不及了?
朱祁钰倒是知道足利义满,这个足利义满就是动画片《一休》里面那个足利将军。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问道:“倭寇为何如此胆大妄为?在我大明境内,临清劫掠民财?还殴打我大明官吏?”
“正统七年,入朝贡贡舶九艘,人数达千余,严重违制,沿路肆意妄为,却无惩戒。”
“今日之劫掠财物、殴打朝廷命官,是昨日埋下的因果,今日若无严惩,他日我大明必受其祸!”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若无严法惩处,日后更加狷狂。”
“到了大明的地界,日后若有不法,悉数送解刳院!”
“一人不法,就一人送去!十人不法就送十人!悉数不法,则悉数送去!”
“朕意已决。”
于谦和胡濙对视了一样,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不就是杀几个倭寇吗?多大点事?
陛下既然要杀,那朝臣负责把人不留后患的杀了便是。
于谦是站出来说这件事坐罪后再罚,名正言顺,胡濙也不是给倭寇求情,大明哪个朝臣会给倭寇求情?
鸿胪寺杨善继续俯首说道:“倭国使臣除贡物外,所携私物增十倍有余!”
“宣德年间,凡使臣所携私物,俱按时价给钱钞,或折支布帛,为数不多,却已大获利!”
“今若仍旧制,当给钱五千万钱!银价如之,应大减其值。”
这里的钱是大钱,是铜钱,大约七百文换一两银子换一枚银币。
不是朱祁钰铸的景泰通宝,那是小钱,景泰通宝两千一百文左右才能换一枚银币。
杨善继续说道:“陛下,臣说三万银币,但是倭国使臣,依旧不肯,还要追加一万。”
本身是七万银币的私货,但是却给了三万银币。
知道杨善是鸿胪寺卿,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善是户部的人呢。
金濂立刻高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
“还要追加一万?”
“给他三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挟私入明,本就违制,虽然历代宽宥,依例而行!但是追加,万万不行。”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下问道:“给大明宝钞行不行啊?”
“朕的意思是,之前户部定下的大明新钞,小面值的那种。”
“啊?”杨善呆滞的看着陛下,他不知道户部有新钞这种事。
金濂眨了眨眼,他不让追加已经很抠门了,陛下居然要给宝钞?
陛下不愧是陛下啊!
朱祁钰让兴安拿来了那些小钞,印刷精美,而且是凹印,纸张也很精致,这宝钞的面值也不大。
是不是可以让倭国充当宝钞的试验田呢?
反正倭国也印不出来。
杨善看了许久说道:“臣去问问?”
金濂认真思考了许久俯首说道:“陛下啊,臣以为,未尝不可啊!”
胡濙俯首说道:“陛下,皇明祖训曰:马牛、军需铁货、铜钱、缎匹、绸绢、丝绵等货物,不得入海。”
这是太祖高皇帝定的祖训!
反正好赖话,都让大明给说了,陛下放心大胆的干便是,礼部随时可以洗地。
俞士悦站出来说道:“大明律曰:凡将马牛、军需铁货、铜钱等货物,私出运往境外销售及下海者,杖一百。”
俞士悦为陛下的决定,找到了律法上的支持。
“那就试试吧。”朱祁钰笑着说道。
给银币不要,还要追加是吧?那就给钞好了。
御史蔡愈济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倭国会不会为难咱们大明的商贾啊?”
杨善反问道:“你以为大明宽待倭使,他们就不为难咱们大明的商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