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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上午瓦沟镇一片繁忙,每年的除夕瓦沟镇都遇集。一般富户人家这一天忙着挂影(祖先的牌位),祭祀祖先。可是穷人家这一天仍然在集市上转悠,没钱割肉的穷人在肉铺前伸长脖子看着,肉掌柜卖不完的肚皮肉能不能赊二斤回家让孩子们尝尝肉腥。这一天的集市人们称为早集,天微明瓦沟镇就人头攒动,中午不到就散集,散集前的什么东西都便宜卖,穷人家赶着去“拾会把”(捡便宜)。下一个集日要等到正月十二,肉掌柜也必须把卖不完的猪羊肉赊销出去,受苦人这时就一拥而上,把肉铺子围得水泄不通。
猛然间听得一阵锣鼓响,只见一乘大红花轿由四个人抬着,花轿旁边杨九娃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披着丈二红绫,身后十几个土匪抬着整猪整羊,招摇过市。
瓦沟镇没有人不认识杨九娃,可是杨九娃公然在瓦沟镇招摇过市还是第一回,特别是杨九娃让大红花轿抬着自己新娶的小媳妇,人们让开一条道儿,看那花轿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大字:“香玉”。
这一定又是杨九娃的创意,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叫做什么,把自己女人的名字写到花轿上,显示自己对女人的绝对恩宠。特别令人惊奇的是,花轿里竟然传出来小孩子的哭声,瓦沟镇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杨九娃被何仙姑阉了,难道说杨九娃又有了那种功能?算了吧,这个世界上怪事太多,咱先看看热闹再说。
随着一阵鞭炮声,花轿停在郭麻子官邸的门口,原来杨九娃携夫人前来慰问郭团长。土匪头子抬着整猪整羊慰问当地驻军,这在当年的瓦沟镇可以说是一大风景,已经准备回家的赶集人又返回来,看杨九娃这出戏究竟怎么演下去。
只见郭团长偕夫人迎出大门外,两个亲密无暇的挚友互相抱拳致意,接着携手进入院中,排以上军官站立两行,对杨九娃的到来一齐鼓掌欢迎,杨九娃好似外国总统来访,检阅郭麻子这些部下,上前跟那些弟兄一一握手,感觉无上荣幸。
牡丹红掀起轿帘,亲自把杨九娃的夫人扶下轿子,并且用双手接过孩子,两个女人亲密无暇,好像亲姐妹一般。
士兵们从土匪弟兄肩上接过抬杠,把整猪整羊以及其他新年贺礼抬进院中,看见那些贺礼摆满一院子,郭团长扼腕叹息:“可惜这些好东西已经顾不上享用了,过完年部队就要开赴山西”。
杨九娃感觉有些突然,问道:“年兄不是说过完正月十五部队才开始东渡吗”?
郭团长有些神态黯然:“等不急了,长安已经来电催了几次,刘师长故意把电文压下来,目的是让全团干部战士过一个新年”。
杨九娃忿然:“我看那个刘师长比骑二师强不了多少,全是一些落井下石的势利小人”。
郭团长摇头:“我看刘师长这个人可以交往,我东渡黄河之前还想把你介绍给刘师长,你们两个认识以后可以互相照应”。
杨九娃赶忙摆手:“千万别那样,想我一个草寇,最不喜欢结交官家,那些人翻手云覆手雨,并不可靠”。
郭团长不再说话,两人携手来到大堂,早有勤务兵为二人泡好茶水,两人分坐八仙桌两边,杨九娃抿了一口茶水,然后说:“杨某下山专门陪年兄过年,这几天咱们不要谈论时局,杨某已经派人去凤栖请来秦腔戏班,一会儿就到,咱们唱戏喝酒,及时行乐,他妈愿意嫁谁就嫁谁,咱管不着”。
牡丹红把杨九娃的媳妇接进自己的寝室,看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她把孩子放到炕上,勤务兵进来,询问郭夫人需要点什么。牡丹红对杨九娃的媳妇嫣然一笑,说:“弟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怎样称呼”。
年轻的女人还没有经过这种场面,感觉中自己犹如做了娘娘,还没有开始说话脸先红了:“孩儿他爹把我叫香玉”。
牡丹红吭哧一声笑了,心想那杨九娃一个粗鲁汉子,竟然张飞穿针(粗中有细),给媳妇起了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好像那一出戏里的丫鬟叫做“香玉”,杨九娃肯定看过那出戏。
香玉看牡丹红笑她,脸颊愈加红了:“嫂子莫要笑话,是不是这名字不好”?
牡丹红把香玉搂在怀里,忍不住亲了小女人一口,说道:“叫姐姐,姐姐亲热。这名字不赖。你在娘家时的闺名叫啥”?
香玉在牡丹红的怀里有点感动,颤声说:“我在家里排行老五,爹娘就叫我五丫头,村里孩子欺负我,叫我乌鸦,这个名字叫不出口”。
两个女人在一起说话,倒把勤务兵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个小女人香玉,简直就像一个仙女,心想杨九娃也艳福不小……******子有点不听话,硬硬地挺起,正好棉裤开了一条缝,那**子便从裤子缝隙里钻出来……小女人眼尖,看见男人的那家伙一声惊叫,钻进牡丹红的怀里闭着眼睛不停地颤栗。
牡丹红有点害怕,还以为这女人得了什么病,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那儿不舒服”?
香玉用手指着那个勤务兵,颤声说道:“让他先出去”。
牡丹红这才看见,勤务兵的老二从裤裆里钻出来。牡丹红这一生接触过男人无数,看到这种情况一点也不惊奇,反而对那个勤务兵有点同情,她对那个勤务兵说:“你的裤缝子开了,找根针去缝一下”。
勤务兵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一股冷气传遍全身,屋子里明明很热,他却冷得浑身发抖,他担心两个女人骂他流氓,郭团长跟杨九娃的女人岂容随便调戏!?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下场将会很惨,勤务兵不寒而栗。
勤务兵却面朝两个女人跪下了,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菩萨饶命——”。
正在这时杨九娃跟郭团长说笑着进屋,看见勤务兵跪在地上大惑不解,两个男人齐声问两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香玉刚想张口,牡丹红抢先说:“也没有什么,勤务兵有些偷懒,我刚才训斥了一顿”。
郭团长看见牡丹红笑得鬼祟,知道这里边有什么蹊跷,可是当着杨九娃的面郭团长不便细问,他只是踢了勤务兵一脚,呵斥道:“还不滚出去”!
勤务兵爬起来仓仓皇皇地出了屋子,一出屋子就站在院子里大哭,许多兵围上来,询问勤务兵受了什么委屈,勤务兵什么都不肯说,越哭越凶。士兵们把郭团长的寝室围住,一个年龄大的老兵要牡丹红出来把虐待勤务兵的事情说清楚。
牡丹红被逼无奈,只得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士兵们看勤务兵的裤裆确实开了一个大口子,哈哈大笑,一起把勤务兵抬起来甩向半空。
郭团长苦笑,不但没有批评勤务兵什么,反而感觉这些跟着他吃苦受累的兵们凄惶。杨九娃看自己的爱妻哭了,开玩笑道:“别哭了,男人们都这个逑样,当兵的槌子、和尚的逑,硬的跟铁棍一样”。
牡丹红把香玉拉来搂在自己怀里,对杨九娃笑道:“杨大哥,别说你那些诨话了,当心把我这个小妹妹吓着”。
院内院外笑声一片,东渡之前的阴霾在笑声中散去。紧接着去县城请戏班子的人回来了,几匹骡子驮着戏箱(演戏的道具)进了院子,首先安排戏子们吃饭,吃完饭就在瓦沟镇的戏楼上搭起了幕布,半下午时戏开演了,四乡八邻的老百姓都不愿意在家里过除夕了,纷纷涌到戏楼下看戏。
首先演了一出折子戏,唱的是“杀狗劝妻”,戏台下笑声阵阵。随后本戏开演,演的是“空城计”,看诸葛亮跟司马懿斗智斗勇。除夕晚上戏演完时天刚黑了不大一会儿,并不影响大家晚上团聚,戏散场后一大群人站在戏台下不愿离去,穷乡僻壤大家看一场戏不容易,许多老百姓的戏瘾还没有过够。
郭团长在戏台上对大家抱拳作揖,答应初一上午继续开演,一定要让大家看个够。杨九娃建议干脆把酒席宴会就摆在戏台下,大家一边看戏一边喝酒。前来看戏的农民也都应邀入席,戏场四周点起了四堆篝火,映红了半边天。
那些戏子们趁机要挟,必须给他们加钱,杨九娃独臂一挥,大声吼道:“钱是个王八蛋!唱!三天三夜不停歇,每人赏五块银元”!戏子们巴不得杨九娃这等豪爽,开场锣鼓响起,首先由郭麻子点戏,郭麻子点了一出“忠保国”。这出戏唱完时已经深夜,三官庙那边传来了打更的钟声,钟声意味着新年伊始,家家院落的鞭炮声响起,一九三七年的大年初一来临。戏台下看戏的老百姓走了大半,因为他们要回家“拜影”(拜祖先)。
谁也没有想到,张鱼儿的大儿子张富贵抬着热气腾腾的肉菜,还有几大缸老酒,前来慰劳正在看戏的官兵。张富贵绰号叫做张蝎子,是瓦沟镇的头面人物之一,张蝎子平日里精于算计,抓一只苍蝇也要榨出一滴油,俗话说鬼不行干路,这张蝎子新旧交替的子夜抬着酒肉来慰问郭麻子,是不是还有什么蹊跷?
不管怎么说郭麻子还是异常高兴,当下邀请张蝎子共同入席,还请张蝎子亲自点戏。张蝎子谦让一番,拍着胸脯说:“这请戏的费用贤侄替郭团长出”。
杨九娃即刻表示不悦,反讥张蝎子:“你有几个臭钱”?张蝎子立马道歉:“对不起,晚辈不是那个意思,晚辈主要是想表示一下心意”。几个作陪的营长随即附和:“我们借张富贵一块宝地,搭台子唱戏,这费用理应由我们出,可是既然张家大少有此美意,杨大哥,我们何不落个顺水人情”?杨九娃吭了一声:“谁不知道这张家大少铁公鸡一毛不拔,今夜如此大方,有什么心思谁也说不清”。
张蝎子随即接上话茬,附和道:“杨先辈真乃神人,一下子就能看到晚辈心里,不错,郭团长今番东渡,为国御敌,富贵不才,愿出高价购置郭团长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