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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内必定空手急返逻桐?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本事,我到想长这个见识了。”
高行厚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话锋骤转。
“不过,在那之前,我到要看看你们是否有命留下。”
说完他一挥手,周遭的逻桐兵便一拥而上。
“杀吧。”
白景睚忻知道放开闵墟容他们必然动手,而让重家身手最好之人去做挟持着实是种浪费。
重凌闻声即刻从暗处现身。
有了重凌的加入,沁园与逻桐的交手竟然能不落下风。
道宗之人早被牵扯在内,自然只能与沁园同气连枝的、以少战多。
逻桐本就人多势众,加上沙场区别与江湖,从来没有公平比试看而言,冷箭偷袭无所不尽其极,只要能杀死敌人,什么方法都可以用。
逻桐死了不少的人,沁园虽然完好无伤者甚少,却护住了大多数的人。可护在高行厚身侧诸如那个用飞刀的江湖人等不出世的江湖高手还有不少,他们都还没有加入混战。或者说,在高行厚看来,以他的人手屠光对方只是迟早之事,他身边之人他还想留作后手。
“主人,您的手一直在……流血?”
白景睚忻不知何时竟然落了下来,未再如方才那般半悬在空中。距离他较近的沁园之人发现他的一只手从枭王出现之后便紧紧的握着,而那拳头的缝隙里正不断的、有一条细线般血不断的流下,只是他此前都不动声色的半藏在玄色的袖中,根本没人能注意到。
在这被杀戮、尸体与血侵染的泉水台上,那一条血线显得太过不起眼,却也更加让人心惊胆寒。
这道伤口跟之前驭雨时完全不同,不用放开拳头都知道即便凝了又被他反复的戳开了,旁人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更揣度不出究竟有什么需要他流如此之多血才能驾驭。
“主人,您到底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白景睚忻不喜不怒地说。
“主人?”
“没事。”
的确没事。
他的确没想做任何事,只是必须如此做为。
在充斥着四面八方的厮杀声中,更多的人倒在了泉水之上,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在同样的声音里,周遭又再度亮了起来。
所谓“天意现身人间”之所以依附凡人的血肉躯壳,便是为了以凡人的血肉为祭来驱动那凡人所不能驾驭的力量。而他无痛无感亦不会死,一切都在他决定好的那一刻,便是已经理所当然了。
周遭的兵戈之声似乎有一刹离白景远去。
他微微阖上眼,便在一片黑暗的天道中看到了那疯狂涌入的无数执念,嘶吼与哭喊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连他身为人的一点残留都能撕成碎末。
方才死了多少人?
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万念喧嚣,万念躁动。
那些临死前涌入天道的万念被他轻而易举的镇压下去,尽数归于沉寂。
这些声音、这些念头,他已经尽数掌控,镇压起来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
须臾间他再睁开眼,耳中的嘈杂又尽数退去,只剩下那些隔着白景子息、仿若被阻隔在很远的地方的杀戮。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躯壳里心口规律却缓慢的鼓动,他微微低垂着眉目,抬起手腕的伤已经结痂的那只手,轻按了一下自己心口的位置,等他放下手再度抬起眼看向天际时,东面亦如他所料般飞来了一只雉鹰,直飞向了高行厚所在。
雉鹰的脚上捆有“红铜蓝”三色的布条,这除了是逻桐战船所用的旗号,还代表着那是王城所来的急信。
“王!”代为拆信之人一声惊呼,脚下一软,几乎差点跌在地上。
“什么事让你这么大惊小怪?”高行厚身边即便没有拔群的身手,至少也得有足够的胆子,否则根本不会被收入帐下。
“拿来我看。”闵墟容刚包扎好脖子上的伤,正好距离拆信之人不远,直接伸手就把那人手里的信抽了过来,接着他也怔住了。
“高兄,出事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忙把手中信递了过去。
“什么大事能把你都吓成这样?”
高行厚漫不经心地伸手接过,然后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一时两眼都有些发花,猛地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这、这、这……”
高行厚一连“这”了三遍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泊水下游,湘西与逻桐交界处,近东山影神壁。
一队湘西赖以抵御逻桐兵力威慑的湘西水军的斥候小队日前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乘着小船登岸,正沿着泊水尽头的山影神壁一路探查。
“哎?队长大哥,这王城之围刚解,戚大人不在王城整顿,偏偏让我们跑到这逻桐来探查什么?”
一个年轻的小斥候问领头那位年长的队长。
“没什么。”斥候队长颇为无奈道,“戚大人说他昨夜就寝的时候感觉摇得厉害,觉得逻桐这边八成是有地动。”
“……”
几个随行的斥候集体沉默了一下,登时脸色都十分古怪。
“戚大人莫不是睡糊涂了?”
“我们那可是水上漂的水军,船就没有一刻不摇晃。”
队长制止了他们的七嘴八舌,道:“我昨天也是这么跟戚大人说的,奈何人家不听,非要派一队人来查探,哎……”
“算了,队长。人家官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咱们溜达一圈就回去,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唉……这鬼天气可真热。”
“入夏了,热点儿也不奇怪。”
泊水尽头的山影神壁刚好跟赤水的北岸呈一条斜线,路途自然不会太长,可探查的队伍却走了很久。
“这一带的山影神壁有泊水距离这么远吗?”
“你这么一说,我们怎么好像走好久都没见到地界?”
“嘘——别出声,有逻桐州兵的旗帜。”斥候队长率先发现前面有异。
“等等,你们看远处那些乱石堆是什么玩意?”
“好像是山影神壁……”
那人似乎是被自己看到的场面噎了一下,才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
“啥?你胡扯些什么?”队长抬起手来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山影神壁存在几千年了,就从来没……”
“……”
斥候们陡然一起顿步,又一起沉默了。
他们看到原本是山影神壁的地方,变成了高低起伏的土块与石头,延绵向远处,就好似一夜之间多出一片偌大的土地来。
“这、这……”
看得整支斥候小队全都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天都府,问天金殿,天帝御座前。
“田大人,诸位大人,快来看。”宫人疾呼道,“这次真的不好了。”
“什么?”
“又发生了什么?”
问天金殿外的台阶上,当即一片喧哗之声。
殿外竟然满是各路大小文官,从听闻郡界版图有变开始,若非于礼不合,他们恐怕都盘踞到殿内,去盯着跟御座正对的内顶。
众文官或坐或站,饥饿时偷偷以面饼充饥,唯恐被右宰辅田卓抓个正着、驱赶回府。
“姚说易得双王印的事不也是虚惊一场吗?”
田卓快给这一惊一乍的宫人给嚷嚷得上火了,一声喝令住殿外众官员不得入内,这才甩着老胳膊老腿跟宫人近到御座前。
御座再度光华大盛,金线如神祇执笔,游龙般划过内顶的版图,勾勒一笔。
“还有什么事能比郡界版图变化来得更大?”
田卓质问过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勾勒逻桐郡东山影神壁的轮廓,竟然活了似的游向外,使宛如一个巨大菱形的若影神州版图东侧边角被拉长了。
田卓惊呼:“山影神壁……塌了?!”
而郡界版图,是真变了。
伪诏天二十二年,生蛇月,天降灾。
逻桐东神壁外扩,北四百余,南近六百,郡土倍余,可比开天、天都,郡下亡八万余。
《天帝志·诏天》
高行厚听罢恍惚了好久,这才抓着闵墟容的问。
“闵弟,信里说逻桐东侧的山影神壁向外坍塌?赤桐海冲出沃野千里?且不说伤亡,单就郡土就扩大了一倍?”
高行厚震惊过后,居然仰头大笑起来。
不靠征伐就能多一倍领土,不说是他,哪怕换做任何一位王,做梦都会笑醒。
“高兄别急着高兴。”闵墟容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白景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高行厚问:“闵弟的意思是?”
闵墟容道:“逻桐郡土扩大一倍,毗邻诸郡必然垂涎,这是在为我们树敌,应该不用多久就会有针对逻桐的多郡合纵之战。”
“合纵?”高行厚察言观色,道,“看闵弟的神情不像在为战事担忧,是否与我所思相同?”
闵墟容颔首:“白景此举……”
——正中下怀。
合纵罢了,只需要小心应对,避免在大盘收官之时出现任何差错。
只要开始收官,就算是天道也奈何不了大势。
高行厚意会的收敛起笑意。
地动山摇,大旱大涝……这些说到底能伤及的都是“百姓”,逻桐并无此忧。
这种“小花招”对逻桐布置的大局而言,只不过能拖延个一时半刻而已。
“一念执掌天罚天灾,不愧是天意现身人间。”高行厚搓着下巴,十分厚脸皮地提高声音。
既然他已经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白景何尝不是忘了优势尚在逻桐手中?
“既然他们不愿降我,就都杀了吧。”
高行厚说罢直接下令,逻桐兵尽数扑上,与重家及道宗诸人再度战成一团。
事情远没有像白景所料那般发展,就连白景也吃了一惊。
高行厚收到逻桐出事的消息,竟然没有当即放弃沁园,急返逻桐去救治灾民,巩固内外防,反到是下令继续屠园。而逻桐诸人闻讯竟然是一副玉石俱焚的姿态,愈发加剧了这场混战。
白景睚忻惊愕于人心玄妙,一时竟有些茫然。
高行厚不过是想,他虽然急着赶回逻桐,却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即便他动不了白景,也完全可以杀光沁园的所有活物再走。
“不好了!”
“不好!”
白景睚忻被一声惊呼给盖了过去,接着又听到另一声疾呼。
呼声此起彼伏,在混战成团的人群当中,简直分辨不出究竟是哪方人马。
“怎么了?”道宗文武兼修还有术法一道,归墟好不容易辨别出声音来自归尘那方,便是一道传音入密。
战到现在道宗仍有余力,却不会出尽全力,毕竟他们并非沁园之人。
归尘亦是传音道:“我那逆徒……不见了。”
归墟:“……”
归墟忙四下一扫,果然没见到于仁的身影。
“怪我。”归尘愧疚道,“我方才看他没有要逃的样子,便差了四个弟子看着他,本以为万无一失……”
归墟闻声忙去查看那四个小道士,却发现他们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竟然早已经被/操控着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高行厚出现得太是时候,归尘还来不及清理门户,就被搅入了两方的混战中,自然也顾不得什么术法结印,可不就让于仁趁机操控了几个人做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脱了出去。
“你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归墟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要真让他跑了,那因果可就斩不断了,道宗可就……
“归墟。”白景也察觉到了于仁不见踪影,声音遥遥传来。“邪术祸世,你们道宗……”
“白景大人,我道宗……”
归墟宗主话没说完,又被高行厚十分不悦的怒吼打断。
原来方才最早那声“不好”,便是逻桐那方发出来的。
“他们叫唤他们的,又没塞住你的嘴。”
高行厚声音盖过厮杀的喧哗,一指从沁园外跑来的小卒。
“说!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不是。”
这传令兵本留在外面的阵法通道里,这一路跑得跟被鬼追一样,好久才喘匀了气。
“不是外面,是里面!”
“不是已经在外面布置了不少人手吗?莫非有人利用我布置的阵法闯了进来?”
“闵弟,我觉得不太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
“你说什么来了?”
闵墟容和高行厚几乎同时出声。
然而,又一道影子却几乎压在那小卒的尾音,雷霆般掠到了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