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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木香果然又去绸缎铺子里去了一趟,但依旧没找到那件衣裳。龚夫人的心病从此形成,接连好几天她都是夜不能寐。又暗地里把胡青海叫进侯府里来商议了一番,也没有什么结果。
这日有官媒来访,说是平南王妃觉得府上的几位姑娘很好,要给侄少爷相亲,龚夫人忙打起精神来应付了一番。后来官媒又说王妃觉得二姑娘很好,想要二姑娘的庚帖去给那边的侄少爷去合八字。龚夫人心头暗喜,想着鸾音若是能嫁入平南王府,哪怕是侄少爷,也是一桩上等的姻缘。于是便尽心尽力的操办此事,这一忙活起来才把此事渐渐地放下。
且说那日锦瑟一个晚上把叶逸风拿过来的八本账册都审了一遍,把里面的纰漏错误一一指正后,身心疲惫最终在他怀中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丫头珍珠听见锦瑟唤人忙端着洗脸水进来伺候,上前去撩起纱帐,一扶着锦瑟起床一便关切的问道:“姑娘,身上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热水洗澡?”
锦瑟奇怪的看着珍珠,问道:“你今儿怎么这么关心我啊?你看你看,你那是什么目光啊?难道我脸上写着什么字不成?”
珍珠忙笑着说道:“不是不是,是奴婢听说昨晚姑娘……劳碌了,所以怕你不舒服,才关心关心您呢。”
锦瑟撇嘴笑道:“哟呵,咱们珍珠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了,啊?”说着,她忽然间伸出手指指着珍珠的鼻子,瞪着眼睛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快说!不然大刑伺候!”
珍珠嘻嘻笑道:“今儿一早五更天大少爷就走了,临走时特别吩咐外边的婆子早晨不许打扫院子了,说是姑娘刚睡,别吵醒了你。所以奴婢想姑娘昨晚肯定是累坏了嘛……”说完,珍珠好像唯恐锦瑟不明白她的体贴,又加上一句:“大少爷也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能折腾到五更天呢,唉……姑娘这小身子骨……”
锦瑟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猛地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抬手掐着珍珠的脖子一边摇晃着一边骂道:“死丫头,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
珍珠双手举过头顶还没来得及求饶,翡翠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红雕漆海棠花式的托盘,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还闹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快些洗漱穿衣吧,大少爷吩咐厨房里给姑娘炖的宫燕雪梨盅已经送过来了呢。”
珍珠用暧昧的眼神看着锦瑟:您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大少爷可是叫人把燕窝盅都送来了呀。
锦瑟恨恨的一甩手,转身往床上一扑,抱着薄被打滚:“啊啊啊——给我端出去,我才不要吃什么燕窝呢,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吃这个了,以后谁跟我提燕窝两个字我就跟谁急!”
她一边翻滚着一边叫喊,月白的茧绸衣衫便被她折腾的卷了起来,珍珠站在床边不经意的回头,恰好看见她后腰上的一块青紫,于是惊叫道:“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了?”
这一声惊呼,锦瑟才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伤,此时虽然不那么疼了,却隐隐的发痒,于是她回手就要去抓,却被珍珠摁住,劝道:“千万别抓,我去拿药膏来给你抹一抹。大少爷也真是的,下手可真重啊!”
翡翠在一旁听了,还以为昨天大少爷找不到锦瑟,回头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呢,于是哀叹一声说道:“大少爷的手段一向狠辣,这咱们都是知道的。”
锦瑟刚要骂珍珠能不能闭上狗嘴,听见翡翠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转头问道:“哟,翡翠姑娘想必是领教过你们家大少爷的狠辣手段了?”
珍珠听了这话立刻笑起来,指着翡翠说道:“你这傻子,难道没听出这是什么好话来么?还在这儿傻愣愣的站着。”
翡翠一下子明白过来,转头来啐道:“呸!你们两个越来越不像话了。珍珠你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整天胡说八道的。我看你是留不得了,回头我就去回了管家,叫他把你打发出去!”
珍珠拿着药膏回到床前,叹道:“姑娘,您还不替奴婢说说好话?明儿奴婢可就被管家给打发出去了哦!”
锦瑟撇嘴:“我看你这死丫头早就该拉出去配人了!”
翡翠转身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了笑,又叹道:“姑娘真是火眼金睛啊!都知道珍珠这丫头春心动了呀。我看姑娘也是春心动了,你们两个人彼此很是相知呀。”
锦瑟抬头等着翡翠:“你再不走,明儿我有办法让管家把你一起拉出去配人,信不信?”
翡翠咬了咬牙,一跺脚转身走了。
珍珠给锦瑟抹好了药膏,又服侍她穿衣服,一边给她系着玉扣一边叹道:“姑娘啊,像奴婢这么尽心尽职的丫头可不好找哦。您想想清楚再去跟管家说呀。”
锦瑟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珍珠乖,你好好地听本姑娘的话,本姑娘就不让你出去,怎么样?”
珍珠忙笑道:“奴婢什么时候不听姑娘的话了呀?”
锦瑟点头,说道:“你很听话。那——去帮我把三毛洗洗干净抱过来喂食吧。”
三毛是昨晚锦瑟回来的路上硬是顶着叶逸风杀人的目光捡回来的那只流浪狗。这小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养的笨狗,应该是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抛弃的,还很小,一尺多长。又瘦又脏的,昨晚锦瑟把它捡回来后叶逸风就把它扔给了一个洒扫上的婆子,吩咐她带去柴房养着。
这会儿,锦瑟自己身上的伤不痛了,立刻想起了那只无家可归的小东西来。
昨晚从马车上无聊的往外看,看到街道拐角处孤零零的小东西,锦瑟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刚穿越过来时的自己。心中顿时一阵酸涩,说什么也要车夫停车,不顾叶逸风的阻拦跳下车去,把那个脏兮兮的小狗捡了回来。为此,叶逸风气得俊美的五官都移了位,差点没连她一起赶下车。
因为那种流浪的心情,锦瑟给这只流浪的小狗取名三毛。无非是希望它和自己都能有个坚强的生命,可以一直勇敢的走下去而已。
不过,别院里的上上下下似乎都不喜欢这只流浪的小狗,就连那个粗使的婆子在叶逸风的手里接过三毛之后,都咧了咧嘴,差点没当时把那个可怜的小东西丢到垃圾桶里去。
锦瑟当时又忍不住想起自己被那个赌徒用一根棍子挑着进了那家客栈后随便往地上一扔的一幕。
她当时就暗暗地发誓,如果那个婆子敢把那只小狗扔到地上,她决不让她在别院待下去,当晚就让叶逸风把她打发走。
此时,珍珠听见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要自己去把她的三毛接过来服侍那只小脏狗洗澡并给它喂食的时候,一张俊脸直接皱成了菊花。
锦瑟斜着眼睛看她:“怎么,不想去啊?”
珍珠忙道:“我得给您梳头啊,而且,姑娘还没用早饭呢,奴婢怎么能先去服侍那只小狗呢?”
锦瑟点点头,说道:“好吧。你不去,我去。”说着,她吧手中的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扔,拿了跟丝带把披散的头发绑在脑后,便起身出门。
珍珠忙跟上去劝道:“哎呦我的好姑娘!我去,我去还不成么?您快些住脚,奴婢这就去把三毛给抱过来。”
锦瑟回头看了看珍珠,又细细的想了想,说道:“好吧。你去吧,把它洗干净再带过来。”
珍珠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这位小祖宗动了真气,回头去大少爷那里一说,自己还不得直接去杏春园接客去啊。
锦瑟看珍珠匆匆的出门去抱小狗,再想想自己无所谓的坚持,也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呢。为了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就耍这样的小脾气。其实在穿越之前自己也不喜欢养这些小动物的。真是时过境迁,人的心情不一样,性格也会随着变化的。
日头渐渐地高了,*辣的炙烤着大地,锦瑟在外边站了一会儿便出了一头的汗,于是只得转身回房去,拿了汤匙慢慢的吃翡翠送进来的燕窝雪梨盅。
一个雪梨盅还没吃到一半的时候,珍珠哭丧着脸进来了。锦瑟回头看她双手空空进门来,还一脸的不高兴,于是问道:“三毛呢?难道是那婆子不让你抱来不成?”
珍珠叹了口气,撅着嘴巴说道:“姑娘,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锦瑟顿时觉得有些不好,于是皱眉问道:“怎么了?”
珍珠鼓了鼓勇气,说道:“那婆子说,那只小狗昨晚回去后叫了一夜,今天一早就死了。”
“死了?!”锦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不经意的碰了一下盘子,把那只吃到一半的宫燕雪梨盅给碰到了,燕窝撒了一桌子,羹汤慢慢的淌下来,珍珠手忙脚乱的拿着帕子去接住。
锦瑟却转身往外跑去。
珍珠把包着燕窝粥的帕子丢到痰盂里,转身跟出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姑娘,你去哪里呀?”
锦瑟出了屋门方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昨晚那个婆子在什么地方,更没有去过柴房。于是转身拉着珍珠说道:“你带我去看看。昨晚上那小狗还好好地,怎么就死了呢?”
珍珠忙拉住她劝道:“姑娘别去了。我刚过去看的时候,陈大娘已经叫人把那小狗埋到后面花园子里去了。你去也看不见了呀。”
“埋了?”锦瑟更是不可思议,却又十分无奈的看了看别处,略显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苦笑一声,转身回屋去。
珍珠忙跟进去,已经有两个小丫头进去把宫燕雪梨盅给收拾出去,锦瑟木然的坐在窗前的凉榻上,一言不发。
珍珠见她这样,只当她难过,于是劝道:“姑娘别伤心了。那只小狗若是有灵气的话,知道姑娘这样疼它,也是欣慰的。”
锦瑟却冷冷一笑,说道:“它该恨我的。我不该把它带回来。”
珍珠一愣,不解的问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姑娘喜欢它,带它回家来那是它的福气呀。如今它死了,也只能说它命小福薄,无福享受这样的好日子罢了。姑娘别伤心了,您若是喜欢养狗,回头跟大少爷说说,让大少爷给您弄一只来养着就是了。”
锦瑟依然冷笑着,抬头看了一眼珍珠,目光里带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悲哀:“我不带它回来,它这会儿也不会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会儿它就算是在外边流浪捡垃圾吃,也总还有一条小命在。”
珍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锦瑟伤心地样子,跟着她一起叹息。
其实锦瑟此时并不是为了那只小狗而伤心。此时她心中的后悔是多一些的。她觉得如果自己滥发善心,把那只小狗抱回来的话,它至少还活着。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样的幸运。
如果自己不穿越过来,或许自己占有的这一尊小身子此时已经化为了尘埃。
而原本的自己,或许也已经魂飞魄散。
一种极其矛盾的心里在她的心里缠绕着,犹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最终乱纷纷的挤满了她的思维,甚至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疲惫不堪,只想再躺倒床上去好好地睡一觉。
或许一觉醒来,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也说不定呢。
锦瑟一个人默默的想着想着,就真的倒在榻上闭上眼睛睡了。
但她这个样子去把珍珠给吓坏了,她左思右想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悄悄地出去找叶逸风去了。
叶逸风此时正在前面和工部营缮司的主事商谈行宫修建的一些具体事宜,六王爷已经发话,营缮司的主事也不敢怠慢。叶逸风更要趁热打铁把开工的日期定下来,只要破土动工,事情才算是真正的定下来。
珍珠在门口听了听,里面叶逸风和客人正在细密的交谈,好像正在关键处,没有停止的意思。珍珠站在门口焦急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恰好有送茶水的小厮从提着一只水壶进来,珍珠忙上去拦住那小厮,笑道:“给我来吧。”
小厮见是珍珠,也没多想,点点头把水壶交给了她,悄声叮嘱道:“里面那位是营缮司的大人。姐姐可要小心行事,万不可莽撞坏了主子的大事。”
珍珠心里咯噔一下,但此时却又不能再说别的。只好提着水壶硬着头皮抬脚进门。
叶逸风见是她过来添水,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珍珠小心伺候察言观色,自然看见了叶逸风的不高兴,只是她不敢多说,添水后又微微一福,提着水壶下去了。
叶逸风坐直了身子对营缮司的主事微微笑道:“光顾着跟大人谈公事了,连茶都忘了请大人喝,真是慢待了。”
营缮司的主事知道这一位是六王爷举荐的人,听说还是镇南侯府的人,自然不敢托大,忙笑道:“无妨无妨,叶大公子也是为皇上的事情操劳嘛。咱们职位虽然不同,但却是一样为皇上和六王爷分忧的。客气的话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叶逸风微笑点头,说了声:“大人兢兢业业为皇上和王爷办事,实乃我等晚辈之楷模。”说着,他又转头吩咐门口的珍珠:“去叫他们上些点心水果,大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已经饿了。再叫住房预备上精致的饭菜,等会儿我要留大人在此吃两杯。”
珍珠应声下去。营缮司的主事忙拱手道谢:“叶公子客气了,以后咱们在一处的时候多着呢。若整日这般客套起来,这还了得?叶公子,我得出去走动一下,不知能否找个小厮为在下带个路啊?”
叶逸风抬手唤进来一个小厮,吩咐他带着这位主事大人出去更衣,自己便转身把珍珠叫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儿快说!”
珍珠忙如实回禀了锦瑟那只小流浪狗死掉的事情,并担忧的说道:“大少爷,不是奴婢多事。是锦瑟姑娘看上去实在是伤心。她自责不该带那小狗回来,说如果不是她带回来,那小狗就不会死了。奴婢想开导她几句,她自己却不声不响的躺下睡了……奴婢怕她想不开,一时伤心难过,万一病了……可就麻烦了。”
叶逸风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想起昨晚那死丫头非要把那只脏兮兮的小狗带回来时的执着表情,再想想珍珠说的话,觉得也有这个可能。
这个小丫头,真的有着一种近乎孤勇的执着。比如之前她有胆子把龚夫人的贴身丫头木香给打一顿扔出去,比如她站在龚夫人跟前说什么也不肯屈膝下跪,比如她昨晚又执着的待回那只小狗……
有时候叶逸风真的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与众不同,让她优异的令人心尖都颤了起来。
沉思片刻,叶逸风终究是放心不下,便临时把蓝苍云捉了来命他先陪一陪营缮司的主事,自己则随着珍珠往后面去了。
然而当叶逸风一脚踏进房门发现那张凉榻上并没有那个娇小的身影。他先是一愣,继而快步走到床前掀开帐幔,床上的薄被整齐的叠放在里侧,并不见锦瑟在里面。
“人呢?”叶逸风皱眉回身,冷冷的看着珍珠。
珍珠也傻了眼,茫然的看看那边的凉榻,再看看空荡荡的大床,一时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叶逸风一声冷喝把外边的几个丫头都唤了进来。众人进门后纷纷低头躬身,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锦瑟呢?”叶逸风看着这些人就来气,四五个人连一个小丫头都服侍不了,这会儿居然又弄得没了人影,回头杜玉昭回来是该叫他把这些狗奴才换一遍了。
“回大少爷,锦瑟姑娘说她去后面的柴房看看……”
“柴房?”叶逸风眉头一皱,立刻吩咐珍珠:“去昨晚照顾小狗的那个婆子那里。”
珍珠来不及多想,忙答应一声带着叶逸风往后院洒扫的人当值的院子里走去。
昨晚被叶逸风点名照顾流浪狗的那个婆子姓陈,是杜玉昭从难民堆里带回来的人,当时她还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如今那两个孩子一个在二门上当值,另一个女孩子被杜玉昭送给了一个朋友做丫头去了。这女人只跟着儿子留在这里当差。
珍珠带路,叶逸风很快便寻到了洒扫的婆子平日休息的小院子里来。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有吵嚷声,进门便看见有十几个婆子围在一起,不知在议论着什么。叶逸风进来众人也没有注意,只顾听着里面的一个女人吵嚷辩解:“真的是它自己死的,不关我的事儿。姑娘你不能无缘无故的来找我的茬儿呀,再说了,不就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么,就是二少爷在这儿也不至于就这么兴师动众的怎么样呀……”
旁边有跟陈婆子好的人也随声附和着:“大公子的丫头尊贵,这大公子丫头捡回来的一条狗也这么尊贵呀……”
“真是的,还叫不叫人活了,这也找茬儿那也找茬儿,是个人进来就是主子……”
“就是,就是……”
锦瑟的声音虽然被这么多人压制着,但还是十分清晰的传入叶逸风的耳朵里,小丫头不卑不亢冷冷清清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十有*都是被杜玉昭捡回来的吧?之前在大街上流浪的时候怎么样呢?今天有人收留你们了,有了差事能吃饱饭了,就不把一条狗的死活放在眼里了?你——你敢发誓那条小狗是自己死的么?它在大街上流浪,吃剩菜剩饭饿上几天都死不了,怎么一到你的手里就死了呢?你敢发毒誓么?如果是你害死的那条小狗,你会遭什么报应呢?!”
锦瑟的话无疑是戳中了陈婆子的心事。事实上昨晚那条小狗因为饿了所以不停的叫,陈婆子心烦意乱拿了一条口袋便直接把它给闷死了,一早起来直接丢出去完事儿,珍珠来问的时候她不好回话,便说埋到后面的花园子里去了。
这会儿锦瑟让她发毒誓,她自知理亏当然不会依,却恼羞成怒的骂了起来:“你这死丫头分明是吃饱了撑的!老娘之前在哪儿干什么关你屁事儿,老娘又不是你捡回来的,吃的也不是你给的饭。老娘是服侍主子的不是服侍你这只癞皮狗的,老娘就是弄死它了,你能怎么着啊?!”
珍珠此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尖着嗓子吼了一声:“陈婆子!你活腻歪了不要紧,好歹也为你儿子留一条活路!”
这一声犀利的尖喝把众人给吓醒,大家纷纷回头看时,一个个被叶逸风冰冷的面孔吓得慢慢的往后缩着身子,更有几个心眼儿多的人想着趁机开溜。
“今天你们这些人,谁先走出这个院子,我自有办法立刻让她去死。”叶逸风说着,目光从那几个想开溜的人身上撇过,那几个人便吓得腿脚发软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看众人皆不动了,叶逸风方缓缓地穿过人群走到锦瑟面前,看着她被气得通红的小脸,和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叹了口气,抬手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了擦汗,轻声说道:“回房去歇着,有什么事儿都交给我来处理。”
锦瑟往后躲了躲,看着白花花的太阳底下依然温润如玉冷漠如霜的男子,淡然一笑:“我就是想为死去的三毛讨个说法而已。虽然我一个奴才为了一只狗去做这件事情很可笑,可在这个世上,同样是生命,谁又比谁更高贵一些?”
叶逸风笑了笑,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说道:“在我这里,没有谁比你更高贵。我的一切都凭你主宰。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们,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叫人把她们全部卖到边疆去做苦力。”说着,他冷冽的目光一一扫过四周的十几个仆妇。
众人吓得赶紧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大少爷饶命!”
“大少爷饶命啊……”
“不管奴才的事儿啊,都是陈婆子一个人……”
叶逸风却转头看向锦瑟,轻声说道:“看你热的一头汗,就算要惩罚这些奴才们,也犯不着把自己热病了。嗯?”
锦瑟想说什么,却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张了张嘴巴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倒在了叶逸风的身上。叶逸风皱着眉头低低的叫了一声:“丫头!”抬手把她搂住,却发现她一身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衫,明明那么热的天,她的身上确沁凉如水。
叶逸风心头又急又恨,只恨恨的看了陈婆子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珍珠,叫管家来把这些人全都关进柴房里,回头我亲自来发落!”便匆匆离去。
锦瑟只是一时的头晕,待她被叶逸风抱回卧房里,用冷水擦了把脸之后便清醒过来。叶逸风又喂了她一杯温水,扶她靠在榻上后便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切脉后,又皱眉问道:“你醒来后没吃东西就跑出去了?外边这么热的天,你不吃不喝的跑出去跟一群奴才生气?你平日的聪明哪里去了?你那些用来对付我的镇静自若哪里去了!”
锦瑟低头不语。她跑去找陈婆子理论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被那些婆子们奚落的情景,但她依然还要跑过去跟那些人吵一架。否则她觉得自己永远出不了这口气。那只小狗明明就是她害死的,居然没有人去想这女人无缘无故害死一条性命是多么不应该的事情。
他们这不是对那只小狗的无情和蔑视,更是对锦瑟的一种鄙夷。
这些人都知道锦瑟只是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丫头而已,但大少爷和几个少爷都那么喜欢她,众人在她面前都自称奴婢。众人嘴上不说脸上不带,并不表示他们就真的把锦瑟当成了主子。
锦瑟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吵出来。因为小狗她的伤心不是假的,只是她在伤心之余又想借这个机会也让叶逸风听见,让他听听在这些人的心里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这个世上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要学会舍弃。然而只知道舍弃是不够的,在舍弃的同时,还要学会计谋。然而,这一次叶逸风的表现,却超乎了锦瑟的预计之外。
他说:在我这里,没有谁比你更高贵。我的一切都凭你主宰。
那一刻,锦瑟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微微仰着脸看他,炫目的阳光照在他白色的贡缎长衫上,他就像是九天之上走下来的神者一样,主宰了整个凡尘的一切。而她,却始终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似乎这一辈子也只能这样仰望他,靠在他的怀里,被他庇佑。
此时此刻,锦瑟躺在铺了蓝田玉簟的凉榻上,眼睛里看着这个俊美到妖异的男子,嘴角的笑意一丝丝的浸染开来,最终还是忍不住笑红了脸,娇声说道:“奴婢知错了,大少爷别生气了。”
叶逸风紧皱的眉头缓缓地展开,看着这个脸色绯红的小丫头,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不许出门了,从现在起到晚上,你必须乖乖的呆在屋子里。好好地吃饭,然后睡觉。记住了么?”
锦瑟眼睛里的笑意更加灿烂,却又皱起了小脸可怜巴巴的问道:“那……人家要尿尿呢?”
“……”叶逸风咬牙,强压着抬手在她脸蛋上拧一把的冲动,半天才冷声说道:“一并在屋里解决!”
杜少安今天心情很差。本来天热人就容易上火,大少爷这几天忙得滴溜儿转又把手下这些人往死里折腾。偏生洒扫上的婆子们还好死不死的去惹大少爷最亲近的丫头锦瑟姑娘。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原本已经被四少爷拉去城郊的桃源福地监工的别院管家杜玉昭家的远房堂弟杜少安被急令召回,大热的天来回跑了十几里路,就是因为那些死婆娘们冒犯了大少爷身边的锦瑟姑娘,大少爷一怒之下命人把那些婆子都关了起来,叫他这个管家回来处理。
杜少安跟着杜玉昭不是一年两年了。自家主子对这位叶大少爷是何等的尊敬仰慕言听计从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当初因为一件小事儿,大少爷让自家二少爷在大冷的天去阁楼上面壁思过,二少爷二话不说就去了,第五层高的阁楼,没有一丝烟火,所有的门窗都四敞大开着,冷风呼呼地比刀子还尖锐,可二少爷愣是在那里站了一夜,一动不动。第二天杜少安带着人去接他下楼的时候,二少爷都冻成了冰棍儿了。
就是这样,二少爷对大少爷也从没有半点微词,反而比之前更加敬重他了。
再说了,就为了锦瑟姑娘要吃鳕鱼,二少爷都去了北极了。这会儿这帮臭婆娘们闲着无事,不说好生的在家里当差,居然去招惹大少爷的心肝宝贝锦瑟姑娘,你说这不是安逸日子过够了找死又是什么呢?
杜少安回到别院,首先去叶逸风的书房见这位大少爷,那些婆子们不管怎么处置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定要让这位大少爷满意才行。否则等二少爷回来自己这条小命肯定得归了西。
叶逸风的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问外边当值的小厮,小厮说大少爷刚打发走了营缮司的主事,去后面午睡了。
后院原本也没什么,这院子里没有女眷,所有的女人除了婆子就是丫头。可是如今有这位锦瑟姑娘在,杜少安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忙叫人把翡翠找来,悄声的询问大少爷的意思。
翡翠见了杜少安,皱眉叹道:“大管家总算回来了。刚刚大少爷差点把咱们这别院给一把火烧了。你赶紧的去把那些婆子们都打发出去吧,另外挑几个懂事的嘴巴严谨的进来服侍要紧。这会儿锦瑟姑娘已经睡着了,大少爷在屋子里守着她呢。唉……要我说,锦瑟姑娘那里是什么丫头?简直比主子还主子呢。都成了祖宗了。”
“祖宗就祖宗。连咱们二少爷都得供着的人,不是祖宗又是什么?”杜少安叹了口气,说道:“这该死的陈婆子,过了两年安稳日子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得罪谁不行呢偏生得罪了大少爷,这不是找死嘛!行了,我去处置那些狗东西们,你赶紧的回去当差吧,可别再出什么差错了,都把皮给我绷紧一点儿。”
翡翠看着杜少安一脸的郁闷,偷偷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而这一天,郁闷的人不只是杜少安。锦瑟也被圈入了郁闷的圈子里去了。
一觉醒来,她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小腹有些胀痛,下身有些湿粘,腰有些酸,腿有些软。一切症状都跟老朋友到访一样,不过这还是让她惊讶之余猛的坐了起来。
叶逸风原本坐在旁边的炕桌前看着一本账册,见对面一直沉睡的小丫头忽的一下子坐起来,忙把账册放到一旁,皱眉问道:“怎么了,是做恶梦了么?”
锦瑟看着叶逸风,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个——珍珠呢?翡翠也行。她们怎么不在?”
叶逸风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转身下了凉榻,走去旁边的桌子前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两口后,又倒满转身送到锦瑟面前,说道:“看你出了一头的汗,肯定口渴了吧?”
锦瑟接过水来喝了一口,又问:“大少爷,麻烦你把珍珠或者翡翠叫进来行吗?”
叶逸风很是奇怪的看着她,问道:“有什么事情非要找她们?本少爷服侍不了你么?”
锦瑟尴尬的低下了头,半天方低声哼哼着:“这种事情,男人不方便嘛……”
叶逸风的眉毛挑了挑,淡然一笑,转身对着门口叫了一声:“来人。”
一直在外边站着不敢离开的珍珠忙应声而入,进门后看见锦瑟睡醒了,忙上前去问道:“姑娘,您醒了?饿了吧?奴婢给您端吃的去……”
“唉——”锦瑟忙伸手拉住珍珠,又看了看旁边继续坐下去看账册的叶逸风,不得已把珍珠拉到近前,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我老朋友来了,你能不能帮我啊?”
珍珠‘啊’了一声,傻傻的看着锦瑟,又看看那边低头看着账册的大少爷,不得已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你老朋友来了,怎么不跟大少爷说啊。奴婢能帮您什么呀?”
锦瑟挫败的咬咬牙,把声音压得更低:“哎呀,他是男的呀,这种事儿怎么帮?”
珍珠越发的不解,又转过脸来低声说道:“姑娘,难道你老朋友是女的呀?不管男女,咱们这别院里若是有人住进来,都得大少爷准许呀。”
锦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笑又无奈的看了珍珠两眼,点点头,又冲着她摆摆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我说的老朋友就是月事啊!听明白了么珍珠姑娘?”
“啊——”珍珠惊讶的叫了一声,把对面看账册的叶逸风给吓了一跳。
事实上叶逸风已经听见了锦瑟跟珍珠的窃窃私语,此时账册上写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里都是锦瑟说的‘月事’二字。他心里忽然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一遍一遍的感慨着:这死丫头终于长大了呢!
锦瑟忙抬手捂住了珍珠的嘴巴,就算她是个由着现代姑娘灵魂的人,也没有把女孩儿家的*说给男人听的习惯。
珍珠被锦瑟捂住了嘴巴,‘呜呜’的摇着脑袋挣脱了她的手,低声笑道:“姑娘长大了呢,奴婢这就去取东西来。姑娘别动啊。”
锦瑟瞪了她一眼,无奈的靠回到引枕上去。
珍珠很快便取了一个小包裹来,又去衣橱里找了锦瑟的一身干净衣裙,方上前来搀扶着她的手臂说道:“姑娘,跟奴婢去后面吧。”
锦瑟点点头,扶着珍珠的手下了凉榻,走之前依然没忘了回头看看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妥。幸好没有,许是因为刚刚来,并不是很多。只是她一走,叶逸风便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把手里的账册扔到面前的炕桌上,盯着那丫头刚刚坐过的地方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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