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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羡柔醒来的时候,头脑晕眩,大抵记得昨日不停的与秦祁喝酒,豪迈到不行,至于自己何时喝醉,何时回来,怎么回来的,却也一点儿都不记得。
懒猫团团趴在地上,两爪猛的伸前,实实升了个懒腰。
掩春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公主,这是秦大哥吩咐我拿给你的绿豆酸枣茶,醒酒的。”
“诶,那秦祁呢?”羡柔揉了揉鬓角,问道。
“秦大哥说自己罪孽深重,跪在殿外呢。”掩春说着,一阵唉声叹气的,“奴婢是怎么叫也叫不起来啊。”
羡柔好巧不巧的喝了一口茶,听着掩春所言,硬生生呛住。所以她掀被踩上绣鞋,便“哆哆哆”的往外跑,一开殿门,可不就是一个暗袍少年跪在那儿吗。
“秦祁…你这是干什么呢?”羡柔不觉抽了抽嘴角。
“臣罪孽深重,竟当着公主的面喝醉,还让公主宿醉宫中,更给公主了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秦祁低着头,看不见面色,只是那语气急急的。
羡柔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这是做什么,你与我掏心窝子,怎的就罪孽深重了,我向来敬重你为大哥,我可不会食言,你快些起来。”
说罢,便上去搀扶秦祁起身,“你瞧瞧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了,还与我如此生分。”
秦祁眸中有些触动,羡柔接着说:“再宫里便罢,私下我也想唤你一声大哥,你也别再与我有什么虚礼。”
忽从身旁冒出“咦”的一声,“怎么大清早的挤在门口说话。”侧眸看去,原是云霁。
云霁今日换了一件白色暗绣金纹长袍,配了花鸟折扇,折扇上坠着白玉玲珑扇坠,公子如玉,不过如是了。
“大早的,今儿不上课了?”羡柔抬首问他,眉眼娇俏。
“刚去给父王请安,顺道过来看你,然后再去上课也不迟。”云霁缓缓道来,随后折扇一指:“怎的阿姐不请我进去喝口茶再走?”
秦祁趁机找了借口,一个翻身,便没了影,羡柔只得无奈摇头。
“阿姐,今儿秦大哥一些奇怪啊。”
自游玩这一事,云霁与秦祁关系有增,便也亲切一声大哥,按年龄,云霁理应叫他一声长兄的。
还是一样的碧螺春,还是那羡柔亲手做的桂花糕,云霁坐在羡柔对面,开心的吃着。
掩香拿着花儿从门外进来,关上门,才神秘兮兮道:“公主,世子,掩春,你们可知我听得了什么?”
云霁挑了挑眉,侧眸看她:“神秘兮兮的,有什么快说。”
掩香被这云霁一眼给弄得一哆嗦,也不再故弄玄虚:“可巧在百花节这期间,民间出了个采花贼,专挑些青楼的女子,这不昨日宫女太监的见家人,今儿都在讨论这事儿。”
羡柔闻言皱眉:“采花贼?这………”
羡柔看向云霁,又看向掩香:“这事儿可闹得厉害?”
掩香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虽说失踪的都是些青楼女子,又或三两妇人小姐的,但却是响动了整个临安的,陛下应是接到了奏折了。”
云霁皱着眉,吃东西的嘴也停了,只手上留着半截桂花糕,唇畔粘着写桂花糕末儿,他道“这采花贼如此嚣张?看来今日的早课,便是这个了,父王也刚上朝,我去含元殿侯着吧。”
说着云霁搁下桂花糕,拍了拍手,便准备往外出。
“不急着走,你看你嘴角还有桂花糕呢,这幅模样,怎么见父王。”
羡柔拉过云霁,拿着帕子替他擦掉碎末儿,然而递了茶给他:“说是来讨茶喝的,却也没喝一口,白白浪费我好茶了,喝了再走吧,父王刚上朝,也不会立马就下朝了。”
羡柔慢条斯理的替云霁收拾好,这才满意一笑。
“储君便应有储君的样子,做事切勿浮躁。”
云霁点了点头,依然那番独有的笑,便转身出门了。
云霁走后,掩香又道:“听小礼子说起,那采花贼将那些青楼女子抓去,便再不见人,如今算了,已经三天了。”
正说着,地上的团团叫了一声,掩香便将她抱起,抚摸着,也没再说什么。
“若说能这么成功的将青楼女子掳走,也应是武功不错的,但既然武功不错,又为何要干这样的事。”羡柔从掩香水中接过团团,自个儿小声嘀咕着,一面又顺着团团雪白的毛。
一个时辰后,云霁便又来了,只平淡说着:“父王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派了些人去驻守各家青楼。”
“但愿能快些抓住,也好不致城中上下人心慌慌。”团团在羡柔膝上睡着了,羡柔也不忍将它吵醒,“这懒猫压得腿有些酸。”
话音刚落,被称为懒猫的团团就叫了一声,见它醒了,羡柔索性将团团放在地上。
“掩春,你去将秦祁找来。”
少时,掩春便是跟在秦祁身后进来了。秦祁行了礼,道:“公主找我来有何事?”
“有件事儿想拜托你。”
“拜托不敢,公主吩咐,臣当尽力完成。”
“想必你也听说了采花大盗的事儿,我想让你去暗中查看,想必那采花大盗应是江湖之人,朝廷的官兵未必能发现些玄机。”
“臣是有听说,既公主吩咐,臣即刻便去。”
秦祁领命去了,云霁也去上了课。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足七日,才有了进展,秦祁来报,说抓住了采花大盗,却没有上交于楚王,只那些被带走的青楼女子和妇人又都回来了。
只是到最后,却没见秦祁的踪影。
到了晚间,秦祁才来寻了羡柔,一见羡柔当即便是一跪。
“臣斗胆,请公主帮我这个忙。”
羡柔微微蹙眉,忙起身将他扶起:“什么事也不用行这大礼,你且快说说是个什么忙。”
秦祁抬头看了看羡柔,似乎此话难以脱口,仅悬于口中半晌,方才脱口而出:“说来话长,是关于这次采花大盗的……”
“说到采花大盗,我也要问你,你不是抓住他了,可他人呢?”
“正是为他而来……他,是我师兄。”秦祁微微垂首,声音越发低了。
羡柔听着,面露震惊之色,“你师兄?!他怎会干起这采花之事?”
“这………”秦祁微微叹气,只有些为难道:“我将师兄锁在客栈,公主我们边走边说吧。”
羡柔点了点头,跟着出了殿,秦祁照例一个失礼,抱起羡柔便是几步轻功,却也无声无息出了宫殿。
到了客栈楼上,羡柔一瞧,果真一蓝袍男子坐在床榻上,阖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闻声,那人说了一句:“回来了?”
秦祁上前,对那男子道:“师兄,这是公主。”
蓝袍男子睁眸看了看,冷哼一声,也没有什么反应,更没有行礼。羡柔对这个只是微微皱了眉,却惊叹着秦祁讲他关在客栈,他竟不逃走。
“师兄,不得无礼,这是……”秦祁对于蓝袍男子的反应很是反感,便重了些语气,却被那男子打断:“凭他是谁,别人给他下跪,我可不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向个小姑娘下跪。”
“秦祁,别为难他,你且先说,我也好想想如何处置。”
“呵,我唐赢无须一个女人来同情,我做的事我自然承认,要如何处置,且把我叫去衙门按律行事便是!”
羡柔拉住正要发作的秦祁,冲他摇了摇头,二人坐下,唐赢便也不再理会二人,再次阖眸。
秦祁微微叹了一口气,“还请公主不要介意,臣替师兄赔罪了。”
“无碍,你且快说吧。”
“是这样的,我自回临安已六载,这六载师父却发生了变故,秦家回朝,父亲复职,师父带着师兄继续留在青云山,没过多久,他们二人便开始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却也居无定所。”
“因师父侠肝义胆,在会稽之时,师父受请在会稽一商行李家里护卫金玉银饰,车子贵重,且随行还有李家小姐李月瑛。”
“途中遇歹人想截获钱财,师父便是对与其他护卫好生护着这几车宝贝,虽然劫财的人全被杀了,而师父却也为了保护李月瑛而受了伤,伤虽不重,李家人却硬要师父留下来养好伤再走,师父耐不住李家人的热情,便也和师兄住下了。”
“这李月瑛,则是日日尽心尽力为师父换药包扎,起居住食一样不拉下,只因她说,伤是为救她受的,她必不能忘恩负义。”
“这受伤容易养伤却难,打底足月,师父这伤才将养好,而师父与这李月瑛,却也在这一朝一夕的相处之间,互生了情愫。”
说到这里时,那唐赢便是冷冷嗤笑一声,“这女人,当时我瞧他知书达理,行为举止也是优雅得体,便觉着配的上师父,也鼓励师父去求亲,谁知这一家子人,当真是黑了心!”
秦祁看了看唐赢那边,微微一顿,“所以师父也成功求娶了李月瑛,在会稽花了半生积蓄置办了一套房子,便将李月瑛风光娶进门。”
“师父娶了妻,师兄自然是不可能留下了,于是便继续行走他的江湖,直到那之后的三年后,师兄再回到会稽,却见师父缚上破败不堪,家里也蒙了几层灰,连蜘蛛便也开始结了网,家里更是寂静无人。”
“结果师兄打听下来,才知这李月瑛之前嫁过两次,都因为自己不检点,嫁人了也不安分,到处勾三搭四的,这李月瑛才嫁了师父不足三月,便被师父发现她私下与人在自家屋里行苟且之事,只因李月瑛啼哭说到自己只是被迫的。”
“可怜我那痴情的傻师父,不知是否真的相信了被迫一说,便说绝不可能再有下次,却也是悄无声息将那男子杀了,那李氏安分了一年吧,便又忍不住,穿着妖艳,与男人勾三搭四。”
“之后邻里所知便是李家来了人将师父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将师父的家砸得破烂不堪,从此便再也没见我师父,那李氏,也只落得孤寡在家。”
秦祁说到这儿,便是生生止住,他看了看唐赢,没有再说下去。
只见唐赢睁开眼睛,冷视前方,“你说不下去了?还是我来替你说吧。”
“那之后,我便将那贱人抓去,关在城外山里的茅屋里,捆着她,给她喝的,吃些粗粮,不让她死,便让她生不如死。”
唐赢目光恨恨,说话也狠了三分,“我恨透了那些不知检点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都该死!”
“所以我一面找师父,一面带走这样一般喜欢勾三搭四的女人,关在一个地方。”
“所以但凡有人失踪,便倒是采了花,有钱有势又如何,声誉不在了,凭什么来勾引男人?”
“我寻遍江南,却没有找到师父,今儿,该到了临安,之后的事儿,你们也知了。”
唐赢短短几句,竟惊得羡柔半天没有回神。
“……那些你抓来的人,当真的德行有亏?后来呢,他们怎么了?”
“有的受不住熬已经死了,有些已经疯了。”唐赢说着这话,面无波澜,甚至有了些残酷的意味。
“师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杀人!师父教的武功,可是用来帮人的!”秦祁愤怒着,剑眉已是竖起。
“师弟,没想到啊,数年不见,如今你已不是同我站在一边的人了。”
“师兄………”
“罢了,我也算听明白,这忙,我也帮不了了,父王在上,纵然这些女子德行有亏也罪不致死,虽他们并非你杀死,死却由你而起,我会尽量与父王说情,却不能为你欺瞒。”
羡柔看着唐赢,兀自皱着眉头,静静说了这些话。
“无须你说情,我都说了,我干的事,我自然能担住。”说罢他扭头,“本这事儿我是打算藏着一辈子的,可师弟,全因你,我认了,此生能再见到你一面,我纵是死也甘愿。”
唐赢说着,看着秦祁的目光有些柔情在里面,秦祁不可思议的看着唐赢,唐赢却不再说话了。
羡柔听在心里,亦觉着话里别有韵味,便起身朝门外去,留了一话“久不见今重逢,你师兄二人且叙旧吧,到时到了衙门,可见不到了。”
说罢,开了门,到了屋外。
羡柔凭栏看着楼下,来往食客匆匆,在发呆之际,却依稀听得内里传出“情真意切”“死而无憾”一类的话。
“谁啊,都躲不开这个情字。”
羡柔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