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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丁飘蓬要走了,在客栈门口,王小二道:“这客栈是你的家,累了就回家歇着,舅。”
丁飘蓬道:“做完这单生意再来看你,家善。”
丁飘蓬接过伙计递来的鞭杆,跳上车座,伙计将那辆四轮马车擦得干干净净,他从怀中掏出几贯铜钱来赏了伙计,之后,鞭儿一甩,马车就走了。
一旁的账房邓财宝问:“老板,你舅是做啥生意的?”
王小二道:“丝绸吧,其实我也不清楚,一会儿捣腾丝绸,一会儿捣腾服装,没长性,发不了财。”
邓财宝道:“那可难说,运气还没来吧,霉气来了推都推不开,运气来了也挡都挡不住啊。”
王小二道:“那倒也是。”
王小二望着丁哥的马车走得不见了影子,才返身走进了客栈。
如今,丁飘蓬也赶着辆单人马车了。
马车是他向北京城最有名的大车行定做的,用材考究,不假雕饰,结结实实,车厢内的结构与柳三哥的一模一样,并且,去骡马市场买了匹好马,从此行走江湖,就轻松多了。
马车毕竟比骑马要方便很多,还可以带着吃的喝的,即便到了荒郊野外,遇到风雨,马车里就是一个温暖的家,也不会淋得象落汤鸡似的急着赶路,寻觅客栈了。
出了南京,丁飘蓬就上了驿道,赶着马儿向无锡方向一溜小跑。一路上,他向路边店家打听,两天前可有两人,骑马,一人脸色苍白,一人脸色焦黄,从这儿路过?有人说没注意,也有人说确有这么两个人,丁飘蓬除了给马儿喂料饮水,也不歇息,一路紧赶,过了镇江、常州,也不进城,到了当天傍晚,他的马车已远远地跟在了黄金鱼与白条子身后了。他赶着马车超过黄金鱼与白条子,认了一下他俩的脸,之后又落在他俩之后,远远地缀着,不想惊动这俩个贼人,毕竟他俩对李有忠,比自己知道得多,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哪儿寻找李有忠。
这俩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他们的巢穴在哪儿?他们的老大到底是谁?丁飘蓬必须解开这些谜底。
入夜,到了无锡。黄金鱼与白条子在城内的太湖客栈入住,丁飘蓬在远处路边停了车,有顷,料想那两个贼子已经安顿妥贴了,他也赶着马车,走进了太湖客栈。
夜间,他叫客栈伙计送来酒菜,顺便给了伙计一些散碎银子,问:“今儿入住的黄脸汉白脸汉,你见过吗?”
伙计道:“那俩人的脸色,谁见了都忘不了,吓人。他俩的行李还是我给搬的呢。”
丁飘蓬道:“是嘛,他俩住几号房间?”
伙计道:“西院九号房。怎么,先生跟那俩位客官熟?”
丁飘蓬道:“好象在哪儿见过,随便问问。”
深夜,丁飘蓬一身夜行装束,脸蒙黑布,展开轻功,悄没声息,飘入西院。他潜伏在庭中树篱下,察看四周动静,正想靠近九号房,看看动静,忽然,九号房的窗户悄然打开,从窗内飞出两条人影来,料想便是黄金鱼、白条子,他俩也是一身夜行装束,脸蒙黑布,只是两人左臂扎着条白布,大概是为了作个标志,以免在黑夜中走散了,他俩一前一后向客栈外掠去,他俩想去哪儿呀?夜间,是丁飘蓬的世界,他的夜眼十分犀利,就连猫头鹰胡大发也要略逊一筹,其它的技艺,他不敢夸海口,夜间跟踪嘛,当今天下无出其右者,这个话,他觉得是当之无愧的,他的夜眼跟轻功,都堪称当代绝唱。
丁飘蓬正想飞身跟上,突然,从一旁的屋檐下飞出一条黑影来,那人也是一身夜行装束,背插单刀,脸蒙黑布,轻功别具一格,速度极快,倒使丁飘蓬吃了一惊,这世上只有数得出的几个人的轻功,能使丁飘蓬刮目相看,除了自己的恩师天山鹏仙飞祖师外,就是千变万化柳三哥,净空发痴叫不醒,还有,就是今夜这个夜行者了,权且叫他夜行客吧,端的快速敏捷,身手不凡。
不过,夜行客快是快,轻功放在丁飘蓬面前还是显得差了一截火候,飞掠时难免有衣袂带风之声,虽则发出的声响极微,常人难以察觉,对丁飘蓬来说却足够了,完全可以根据夜行客飞掠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来辨识他的方位,在三丈外紧紧地咬住来人。
是夜星月皆无,天气极闷,漆黑一团。常人目力,几乎无济于事,这倒便宜了丁飘蓬。
丁飘蓬的飞掠,不仅迅快绝伦,而且悄没声息,他象一只空中滑行的鹰隼,在冬夜的气流中顺势盘旋,既轻快又悠闲,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足尖在树桠上稍一借力,便电射向前,手掌在屋脊上轻轻一按,便又腾身而起,就如游鱼一般,以风为水,无声穿行,几乎到了道家驭气而行的神奇境界,这就是天山鹏仙的绝世奇妙轻功。
夜行客根本就无从察觉,夜行客是谁?他要干什么?丁飘蓬一概不知,然而,被丁飘蓬咬上了,想要甩掉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人前前后后,在屋脊房檐树梢城堞上飞掠,出了城,来到南郊外的一片紫竹林,紫竹林中有座寺庙,四人相继掠入寺中,寺中唯有大雄宝殿,还点着香烛,有个老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着经,一门心思做着晚课,一付入定的模样。
寺庙中其余的和尚大约全在厢房安睡,木鱼声与念经声显得十分清寂悠扬。
黄金鱼与白条子飞落在大殿门口,贼头狗脑地向殿内张望,夜行客潜伏在庭前巨大的铜香炉后,丁飘蓬则藏身在庭中大樟树的密叶中,那和尚停了木鱼,轻声问道:“何方施主,光临敝寺,贫僧不胜荣幸之至,万望不吝指教。”
黄金鱼与白条子见暴露了行迹,互相看了看,便索性大步跨进殿中,黄金鱼道:“这是紫竹寺吧?”
老和尚依然盘腿而坐,垂着眼帘,道:“是。”
白条子对黄金鱼道:“我说得没错吧,这就是紫竹寺,前些年,我来烧过一次香,听说紫竹寺的观音菩萨很灵。”
黄金鱼问:“你许了什么愿?”
“想生个儿子。”
“结果呢?”
“妈的,还是个女儿。”
“看来一点儿也不灵。”
老和尚道:“四大皆空,生儿生女都一样,都是空。”
黄金鱼问:“那啥是实呀?”
老和尚道:“实为空之相,空为实之本。世上本虚空,何必苦苦求。”
黄金鱼道:“你是性空方丈吧?”
“老衲正是。”
“你说的尽是空话。我问你,你徒弟伏魔和尚在哪儿?”
“老衲不知,人都走了十年了,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
“听说伏魔和尚俗名叫李有忠?”
“是。”
“听说他在到处找仇家。”
“是啊,伏魔尘缘未了,耿耿于怀,心有魔障,杀气太重。老衲点化不了他啊。”
“伏魔和尚在无锡可有亲友?”
“听说有,不知在何处?”
“如果伏魔和尚还活着,最有可能去了哪儿?”
“峨嵋、五台、九华、普陀,是伏魔最喜欢的我佛四大名山,也许他在那儿挂禅呢。”
黄金鱼道:“听说伏魔和尚是半路出家,家中肯定有妻小吧?”
性空方丈至此才睁开双眼,看了两个蒙面人一眼,倒也并不惊奇,道:“老衲向来不问僧徒的俗家私事,对伏魔和尚的事知之甚少,望施主见谅。”
白条子恼了,刷,拔出了背上的剑,架在性空方丈脖子上道:“贼秃,休得搪塞老子,说,伏魔和尚的家小藏在哪儿?若是一味狡辩,老子的剑可肚饥了,想要喝血了。”
白条子刚说到这儿,突然,喀喇喇,一声响雷,惊天动地,连地皮都发颤了,老天爷象是发怒了,在夜空中追杀伤天害理之徒。夜深人静,平地一声惊雷,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已是冬季,雷声隆隆,确实十分怪异。丁飘蓬定睛一看,见白条子剑下的性空方丈,不知何时竟没了踪影,好快的身法,交睫之间,走得无影无踪,连丁飘蓬都看走了眼,白条子与黄金鱼,自然更感莫名奇妙了,各自提着刀剑,在大殿内寻找,又是跺脚,又是搔头,忙得头头转,哪里还找得到性空方丈啊。
这两个笨蛋也不想想,若是性空方丈动了杀机,凭他俩的身手,安有命在,这两条黄金鱼、白条子,早就变成了死鱼。如今,还找个啥啊,那不是找死么!
接着,天上一道闪电,把个紫竹寺照得雪亮,丁飘蓬见躲在铜香炉后的夜行客,双手捂耳,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他甚感奇怪,一个响雷,竟将一个一等一的江湖豪客,吓成这付模样,那比冬雷轰轰,更觉惊奇。紧接着,天色大变,雷电齐鸣,大雨瓢泼。
借着闪电的光亮,他见夜行客,飘身后掠,往城内飞纵。风雨交加,雷鸣电闪,丁飘蓬在身后紧紧跟随,穿林渡水,飞檐走壁,回到城内,夜行客掠进了一家豪华客栈,名叫蠡园客栈,进了院子,径直从窗口飘进了自己的房间,合上窗户,再不出来。
丁飘蓬舔开窗户纸,朝房内张看,见夜行客点亮了灯,脱下夜行衣靠,一头蓬松的白发,蒙住了脸,根本就难以看清夜行客的脸,他全身赤条条地,身上纹着条青龙,从前胸到后背盘绕直下,一直到了左腿,夜行客爬进木盆泡澡,再不出来。自始至终,丁飘蓬无法看清夜行客的脸。雨还在哗哗倾泻,丁飘蓬已周身透湿,他记住了18号的房间号码,就退了出来,展开轻功,返回太湖客栈,顺便还去黄金鱼与白条子的房间窥探了一下,那两小子也刚到客栈,正在骂骂咧咧的擦着身子呢,说是明天还去紫竹寺找性空方丈,那老和尚也太狡猾了,趁着冬天打怪雷,哥儿俩吓了一跳,便逃之夭夭了,俗话说得好,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看你往哪儿跑。
丁飘蓬听了直乐,见过笨的,没见过那么笨的。他打算暂时将两个笨贼放一边儿去,明儿一早,自己也住到蠡园客栈去,继续对夜行客进行暗中监视,他十分欣喜,今儿个总算收获不小,知道了不少有关李有忠的事。
一早,丁飘蓬住进了蠡园客栈,他象一个百无聊赖的旅客,在客栈内的花园曲径,奇花异草间转悠,象是在赏玩花草一般,来到18号房近前,见房门微开,窗户也打开了一扇,却听不到房中的动静,不禁吃了一惊,正好迎面走来一个伙计,就问:“喂,小兄弟,这18号房好雅致,有客人住么。”
伙计道:“老板,没有。今儿天还没亮呢,客官就囔囔着退房了,说是有急事要赶路,在柜台付费时,还一个劲儿地催着,要求快点,最后,扔下钱,管自走了。真是个炮煞鬼。”
丁飘蓬道:“真有此事?”
“老板,小的怎敢骗你,你想住18号房吗,小的帮你老换房去,怎样?”
丁飘蓬道:“不用不用。那客人没说去哪儿吗?”
“没说。”
丁飘蓬掏出一些散碎银子给伙计,伙计笑花了眼,连声道谢,丁飘蓬问“客人长什么模样?”
伙计道:“高大,白发,白眉,圆脸,三角眼,六十来岁,棕褐色的肤色,左颊上长着颗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撮白毛,腰间悬着口单刀,独自一人,还有,客人穿着绛色棉袍,脚登棕色鹿皮软靴,骑着匹关东棕色烈马,匆匆离去。就这样了,老板,小的可以走了么?”
丁飘蓬道:“慢,听他的口音是哪儿的人?”
伙计道:“东北人,一口东北腔。噢,对了,他给小人留了张纸条,说,今儿有人如果来找他,就把纸条给找的人。你找他吗?”
丁飘蓬愕然,道:“是,找他。”
伙计从袖中取出纸条,递给丁飘蓬,就走了。
纸条上写着:三哥,你好,想必你在找我吧,一般人想找到我简直不可能,我想,只有你了。不过,你太粗心了,竟然把窗户纸捅了个小孔,窥探我,不太礼貌吧。临睡前我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多了一个小孔,入住该房前,我对窗户作了仔细检查,完好无损,象这种豪华客栈,本就应该毫无瑕疵的。如今发现了一个小孔,想必是你的杰作吧。还好,昨夜风雨如磐,人何以堪,估计你暂时离开了,料想你一定会再来,我就不便久留了,故留下短笺致歉。不辞而别,请多包涵。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无名氏笑呈,某年某月某日。
丁飘蓬见了纸条,兀自发呆,不行,还是回太湖客栈吧,继续跟踪黄金鱼与白条子,看来,他俩说的老大,就是夜行客吧,而夜行客就是“白毛风”了,白毛风正是三哥要找的仇人。这个白毛风可是一个精怪,他处处小心,毫不懈怠,只是搞错了一件事,把自己当作柳三哥了。
中午,丁飘蓬又住进了太湖客栈。
深夜,黄金鱼与白条子,依旧一身夜行衣靠,臂缠白布条,脸蒙黑布,背插刀剑,从窗口掠出,向城南紫竹寺飞掠,丁飘蓬早就在树后猫着,见他俩出来,也不忙着去尾随,他心生侥幸,等着夜行客出现,左等右等,不见踪影,知道夜行客不会来了,才从树后穿出,向城南飞纵。
他的轻功速度惊人,几乎同时,与黄金鱼、白条子同时到达紫竹寺。
紫竹寺一切如旧,前后殿与两侧厢房,一片漆黑,唯独大雄宝殿点着盏长明灯。
黄金鱼与白条子掠入殿内,一看,不见了性空方丈,黄金鱼便扯着嗓子喊道:“性空贼秃,快点出来,不然的话,老子不客气啦,一把火把你的寺庙烧了。”
白条子也喊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出来,老子说得出做得出,真的动手放火啦。”
黄金鱼道:“咦,白兄,好象有点不对劲,咱哥俩可劲儿喊,怎么也没人出来,莫非和尚惧怕咱俩,全跑了个吊的了。”
白条子道:“管他呢,再喊两嗓子,不出来,咱就点把火把紫竹寺烧了,免得老大再叫咱们千里迢迢往无锡跑。”
黄金鱼又喊:“行,性空贼秃,听到没有,白兄是真恼了,再不出来,咱就给你来个亮堂的。”
突然,从十八罗汉塑像后,飘下一个人来,那人正是性空方丈,他身着灰棉袍,脖子上挂着一大串佛珠,双掌合十,稽首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找老衲是要打听伏魔和尚的家眷是吗?”
黄金鱼道:“正是。”
“那就跟老衲来吧。”
白条子道:“跟你好好说嘛,还摆架子,不肯说,一定要老子动火了,才学乖了,人都一样,连和尚也是一个吊样。”
性空方丈也不答话,道:“施主息怒,走吧。”
黄金鱼道:“慢,白兄,你说这老和尚会不会有古怪,今儿个答应得咋那么爽快?”
白条子道:“你怕啦?”
黄金鱼道:“怕啥怕,老子黄金鱼是这种人么!这叫谨慎,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这可是老大常告诫咱们的,别一根肠子通到底,直来直去的,迟早要吃大亏。”
白条子道:“黄金鱼,你小子给老子上课啦,老子出道的时候,你还在松花江畔练武术的基础套路呢,你刚到江湖上混的时候,老子已经是三进宫了,论资历,你可是差远了,轮得上别人给老子上课,也轮不上你来上课。”
黄金鱼道:“白条子,你也别装蒜,俗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能耐不论长幼,千变万化柳三哥二十来岁的人,已成了天下第一剑客,飞天侠盗丁飘蓬,也只有二十郎当岁的人,轻功天下第一,还有手到病除南不倒,听说只有十几岁……”
性空方丈微微一笑,索性在蒲团上坐下了,一手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做起晚课来。
白条子道:“黄金鱼,你有完没完,老不死要是改变了主意,不去了,你担待得起吗?”
黄金鱼这才记起了性空方丈,踹一脚坐在蒲团上的性空方丈,骂道:“老贼秃,谁让你坐了,起来起来,去找伏魔和尚的家眷去。”
性空方丈道:“你们商量完了没有?”
白条子道:“这叫商量呀?这叫瞎掰。”
性空方丈道:“你们掰完了没有?”
黄金鱼道:“掰完了,走吧。”
性空方丈站起来,走几步,道:“年纪老了,记性差了,刚才给你们一个瞎掰,把我给掰忘了,这伏魔和尚的家眷到底住在哪儿呢,好象有点乱。”
白条子道:“看看,是不是,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好,你问去吧,人家那么大一把年纪,都给你问糊涂了,不要说他给你问糊涂了,就是我也给你问糊涂了,简简单单的事,搞得那么复杂干啥呀,看你回去跟老大怎么说!老子可是管不了你啦,老大能管你。”
黄金鱼吓坏了,道:“哎,白兄,你得罩着兄弟,不能说这个话呀,咱俩可不能闹矛盾,便宜了这个老家伙。办完事后,兄弟请客,买两瓶好酒,孝敬白兄,给你老压压火消消气。”
白条子这才释然,对性空方丈道:“想起来了没有,老东西?”
性空方丈道:“想起来了,可别闹了,一闹,又得忘。你们年轻人信不信,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一样,别的没啥,就爱忘事。”
说着,他点亮了一盏灯笼,手里提着,施施然走出了大雄宝殿,出了紫竹寺,往东走几步,又折回来,往西走去。黄金鱼与白条子不敢乱说话,生怕说话惊动了性空方丈,打乱了他的思路,说是又忘了,那老大交待的任务可就真完不成了。
丁飘蓬在他们身后悄悄跟着,越看这二位,越觉着好玩。
性空方丈将俩人带到一片黑松林内,将灯笼在树叉上搁着,登登脚,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到地头了。”
白条子怒道:“老不死,你在消遣老子!人呢?人在哪儿?”
性空方丈道:“在地下。”
“死了?”
“那倒没有。伏魔和尚这些年过的就是地下生活。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的家人在哪儿,他的名字叫什么,谁都不知道,他有时从地下冒出来,一露脸,又沉了下去,就象是个土行孙,精通地遁,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他知道有人在找他,就不断地挪窝,有人要他的命,他不过这种地遁生活,还能过什么生活呢?!莫非等着挨你们的刀子,笑话!”
白条子的双眼火星直冒,他从背上拔出长剑,不由分说,冷丁一剑,向性空方丈当胸刺去。性空方丈飘然后掠,身形灵动,早就闪过来剑,哈哈大笑,双手依旧在捻动佛珠。
黄金鱼拔出刀来,斜刺里扑了上去,一刀斜削,向他肩头砍去,道:“看来,老东西是个练家子呀。”
性空方丈头一低,身子从刀下穿出,闪身已到黄金鱼近前,一串佛珠向他握刀的手上抡去,叭,黄金鱼狂叫一声,手背被佛珠砸中,痛得撒了单刀,双手紧抱胸前,一个懒驴打滚,滚了开去。
白条子趁机窜到性空方丈背后,连出三招,一招比一招狠辣,流星疾坠刺向性空后脑的玉枕穴,性空和尚向旁踏出一步,闪身避过;白条子手中长剑不依不饶,如影随形,向旁一圈,一式锦鲤穿波,拦腰向性空方丈身上削去,性空方丈腾身而起,从剑弧上方窜出,当性空身体下落时,白条子第三招天诛地灭,瞅个正着,长剑向性空方丈背后的命门穴狠狠扎去,时间准头部位,均拿捏得恰到好处,看来这一招凶多吉少,白条子心狠手辣,非要把性空方丈钉在地上,才肯罢休。至于,李有忠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的家眷在哪儿,这些问题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今儿个,你这个老和尚竟敢耍弄大爷,哼,你就得付出死的代价!情势险恶,看得丁飘蓬心惊肉跳,正准备出手营救,不料性空方丈凌空变势,身体的溜溜向一侧疾转,侧身避开刺来的长剑,手中的念佛珠向疾扑而来,收不住势的白条子脸上顺手挥去,这一招叫“扫净烦恼”,正好扫在迎面扑来的白条子脸上,那串佛珠凝聚着性空方丈臂上挥拂出的沛然真气,力道之巨,出人意表,白条子脸上中招,惨叫一声,当啷一声,撒了长剑,双手捂住脸面,斜飞了出去,蓬,撞在树上,随即身子失去了知觉,软软地落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抽搐。
在一旁捂着手背,看热闹的黄金鱼,正准备高声为白条子喝采,却不料,兔起鹘落间,胜败异势,他眨眨眼,吓得瞠目结舌,竟忘了逃跑了。
性空方丈双掌合什,高呼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袖飘飘,两个起落间,消失在紫竹林里。
丁飘蓬双足一点,腾身飞起,跟了上去。
他想搞清楚,性空方丈这回要去哪里?性空方丈是真不知道李有忠呢,还是假不知道李有忠?至少,性空方丈知道的李有忠,比黄金鱼与白条子会多一点。
性空方丈的轻功非同一般,不过,对丁飘蓬来说在后面缀着,不是问题。
性空方丈返回了紫竹寺,他大袖飘飘进了大雄宝殿,丁飘蓬不敢贸然跟进去,以免被他发觉,便在庭前大樟树的密叶里藏身,观看动静,过了一会儿,寺中依旧没有异动,大殿内既无灯光也无声响,丁飘蓬这才如狸猫般窜进了大殿中,殿内寂然无声,他在殿中转了一圈,却不见有人,他想,也许殿中有机关地道吧,暂且不要惊动性空方丈,看样子,要找到李有忠,就要着落在性空方丈身上了。
而要找到白毛风,就要着落在黄金鱼与白条子身上了,还是返回太湖客栈,先盯着那两个贼人吧。
***
树叉上的灯笼,还亮着,黄金鱼捡起单刀,提着灯笼,走到白条子跟前,附身一探他的鼻孔,呼吸还在,只是满脸鲜血,鼻梁骨已经断了,他推了推白条子,道:“白兄白兄,来,兄弟给你上点止血消炎的药,免得感染了。”
他将白条子扶坐在树身上,取出金创药来,白条子哼哼唧唧,痛苦不堪,黄金鱼为白条子涂抹膏药,包扎伤口,白条子哎哟哎哟地叫道:“你能不能轻点,哟哟哟,你是不是想老子死呀,啊哟,痛死老子了,老子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黄金鱼内心不免有点幸灾乐祸,口中却道:“象纯爷儿们吗,跟老娘们儿似的穷叫唤,有意思么,老子伤得也不轻,手背骨折,还给你疗伤呢,男人嘛,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
白条子道:“狠个屁,老子来救你,在跟那老不死的拼命,你小子却在一旁看热闹,真不够意思。”
黄金鱼道:“你这话就差劲了,当时,老子眼看这老不死的要完了,正想为你叫好呢,哪料到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倒下的竟是白兄。老子才不怵他呢,不就是一个死么,脑袋砍了头点地,再过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老子提刀向那老不死的逼近,看老子要跟他当真拼命了,老不死竟怕了,就管自溜了。俗话说得好,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要真拼命了,就算你功夫再了得,也得心里打鼓吧。说句不中听的话,要是没有兄弟我护着,白兄,今儿个,你这一百多斤可就交待了。”
白条子道:“吓,这么说来,老子还要谢谢你黄金鱼的救命之恩了!”
黄金鱼道:“可不是咋的。不过,谢当然好啦,不谢也没关系,咱哥们同生共死的,吃的是刀口舔血的这碗饭,不计较这个。”
白条子道:“喔哟哟,轻点轻点,老子操你八辈子祖宗,你小子说得好听,干起活来却不咋的,摊上你这个兄弟,算是老子倒八辈子邪霉了。”
包扎完毕,黄金鱼搀扶着白条子,提着盏灯笼,两个难兄难弟向城里走去。
***
原先柳三哥的马车,是大黑一匹马拉的套,如今,柳三哥的马车变成了两匹马拉套了。小李子死了,南不倒将多余的那辆马车和一匹马卖了。
柳三哥赶着车,南不倒坐在马车内,她将马车的前窗打开,跟柳三哥聊着天。有时她想赶车,柳三哥不让,道:“再等等,等你学会了无字真经十三式最重要的三招后,才能坐在车座上赶车,否则,遇上杀死小李子的杀手,就危险了。”
那最重要的三招是“无隙可乘”、“无所不能”、“无迹可求”;前一招是破解各类暗器进攻的防守招数;第二招是破解各类兵器进攻的防守招数;第三招一上手就是进攻,那一招匪夷所思,出奇制胜,能瓦解顶尖高手的任何防守,将其逼退或挑断其心脉,是一招迅猛快捷的厉害杀着。
这三招看起来容易,学起来却难。跟南海剑派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南海剑派走的是偏门路数,一招一式,极尽刁钻古怪、辛辣恶毒之能事;昆仑剑派却大气磅礴,大开大合,招式看似寻常,平淡无奇,其实,每一招都非同寻常,隐含着十八种变数,这十八种变数,要根据实战时的不同情况及时应对,讲究的是剑由心生,人剑合一,意动剑动,剑随意走,而且砍劈挑刺挡格砸带的剑路,不仅与南海剑法不一样,就是跟所有的其它门派皆不一样,初学者最难适应,气得南不倒好几次扔了剑,不想学了。可柳三哥一点都不通融,绷着脸说,学不会“无字真经十三式”,就回南海去。南不倒囔囔道:“你是在找借口,你一定嫌弃我了,故意挑个十三点剑法来让我学,要将我气跑,是不是!要我走,我就走,还是爽快点直说的好,不要拐弯抹角出阴招,本姑娘又不是没人要的烂蕃薯,再说,你又不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我才不会赖着你呢。”柳三哥笑笑,捡起剑塞在她手中,道:“你是当今天下第一名医,救死扶伤,那么难的事都学得那么好,我就不信你会学不会‘无字真经十三式’了,拿着剑,拿着,好,凝神聚气,心无旁鹜,目视对方,顺势起剑,要快,再来一遍,很好,进步多了。”南不倒手里掂着剑,道:“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这十三点剑法,确实有点不好学,反正我就跟着你玩三个月,要是真的学不会,回南海就回南海,有啥了不起的。本姑娘又不是靠耍剑吃饭的,靠的是行医治病的真本事吃饭的,学不会也不坍台。”柳三哥笑笑,道:“准备,开始,出剑要快,收剑也要快,砍削自如,中藏挑刺,攻不忘守,守必有攻,剑动步动,剑势如风,行于当所行,止于当所止,浑然一体,一气呵成。好,好极,阿南毕竟非同凡响,学得好快。”在柳三哥的又哄又吓,耐心指导下,半个月后,南不倒总算学会了这三招,柳三哥才算松了口气,行,南不倒与昆仑剑派有缘,凡事开头难啊。
从此,南不倒才算开了窍,增进了悟性,进入了昆仑剑派的辉煌殿堂,她的剑与气,才与昆仑剑派渐渐融合在一起了,以后的那些招式,学起来就不是那么难了。
当初,柳三哥真担心南不倒学不了“无字真经十三式”,昆仑剑派讲究的是缘分,有许多资质极好的苗子,就是因为无缘,再怎么刻苦,也进不了昆仑派的武学门坎,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学艺,另觅名师,另谋出路了。到了其它门派,这些苗子,倒成了派中的高手,成了该派的台柱子了,这就是缘分。南不倒有南海剑派的根底,要再另学昆仑派的剑术,当然难度会更大。要是南不倒学不会“无字真经”,就必须回南海,否则,当今世界的第一名医,跟着自己那就险了,很有可能会象小李子一样被人杀害。
不过,如果南不倒真的回南海了,我便成了孤家寡人了,我又成了飘零天下的落寞孤鸿,那日子不知自己能不能挨得下去呢。要一直是飘零孤鸿也没啥,双宿双飞后再落单,那种孤独寂寞的滋味,才是最难熬的呀。
自从南不倒学会了三招,柳三哥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从此,南不倒才有资格独自坐在车座上赶车了。
俩人说说笑笑,走走歇歇,过了半个来月,到了乐清的雁荡山。
傍晚,他俩住进了山下的大龙湫客栈。在酒店用餐时,柳三哥招来了跑堂的伙计,问:“小兄弟,借问一下,雁荡山姓欧阳的人家多不多?”
伙计道:“不多。”
“姓欧阳的人家多住在哪儿?”
“多数住在雁湖镇,听说,雁湖镇上还出过一个京官,在北京当大官呢。”
“那京官是不是叫欧阳原?”
“对,叫欧阳原,听说他在北京的官当得好大啊,是户部郎中,又是个肥缺,发啦,去了北京,就忘了老家啦,没回来过几次。”
南不倒道:“我看还是雁荡山好,山青水秀的,多好玩啊。”
伙计道:“这位爷台是初来乍到吧,那是图个新鲜。你住个一年半载试试,这地方除了山头就是树木,住长了,还不把你憋出病来。毕竟不是大城市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凡是去了大城市的,很少有回来的,有回老家的,那是混不下去了。”
南不倒道:“兄弟,你也去城市混过?”
伙计道:“是呀,在杭州东河一个瓦子大书场,做茶房,老板是远房亲戚,好玩,又能挣钱,又能每天听说书,后来开大书场的亲戚好赌,把大书场与老婆都赌输掉了,沦为了乞丐,小人也混不下去了,就回雁荡了。”
南不倒道:“象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又自在又快活。”
伙计道:“自在是自在,挣不了几个钱,快活嘛,那叫找乐子,人总不能成天愁眉苦脸的过日子吧,爷台,那叫看着乐,其实枯燥得很呀,哪有城市那么好玩,看戏、听说书、逛街、下馆子、游西湖、看女人,那才叫带劲。小人要有几个钱,嘿嘿,才不会在老家呆着发傻呢。”
南不倒道:“伙计的口才真好。”
伙计道:“那是在大书场向说话本的先生学的,听多了,自然就能学着说几句了。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到头来,却落了个病。”
南不倒问:“病,什么病?”
伙计一笑,道;“话痨。”
柳三哥笑道:“没有没有,伙计说的话有道理啊,何痨之有?”
伙计道:“可我老婆却埋怨我,你除了话痨外,啥本事也没有,老婆孩子都养不舒坦,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跟着你吃稀的喝汤的,有本事去挣几个钱给我看看,真金白银那才叫真本事,光会吹得天花乱坠的,顶个屁用,害得老婆孩子跟着你受罪,吃不饱穿不暖,那不还是白搭。小人想想,也有道理。”
南不倒哈哈大笑,塞给他几挂铜钱,伙计作揖打恭,连声道谢。
柳三哥问:“雁湖镇离这儿远吗?”
伙计道:“不远,西去三十来里。”
翌日,柳三哥与南不倒赶着车到了雁湖镇。
时近中午,他俩在一个小酒店打尖,叫了几个酒菜,把酒店老板叫来问话,酒店老板是个富态的中年人,脸色红润,面相和善,柳三哥问:“掌柜的,欧阳原是雁湖镇上的人吗?”
老板道:“是吧。”
“他在北京做过大官吧?”
“是吧。”
“是户部郎中,是吗?”
“嗯哪。”
“他现在住在镇里吧?”
老板一脸愕然,有几分慌乱,道:“没吧。”
“镇上有他的亲戚吗?”
“嗯,没吧。”
“镇上难道他没有一个亲戚了?”
“嗯哪,不清楚吧。老爷,小人对他家的事,一概不知,你老用完餐,去镇上打听打听吧。”说完,匆匆离去,神色颇有些慌张。
南不倒道:“哥,这老板真怪,怕吃了他似的,说的不是人话。”
柳三哥也分外不解,点头道:“内中必有隐情。”
在小酒店用完餐,柳三哥与南不倒从酒店出来,到了一家南货店门口,这家南货店卖的全是当地特产,有茶叶、黑木耳、笋干、地瓜干、蘑菇及竹藤制品,还有些根雕作品,老板是个发福的中年人,见来了两个买主,便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道:“来来来,两位客官,进来看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店经营当地名优特产品,品种繁多,老少皆宜,价廉物美,包装新颖,来来来,进来看看,不买不要紧,就怕不进来,错过这一回,回家就后悔。”
柳三哥与南不倒将车停在门口,走进南货店。南不倒要了一只竹篮和一张小竹椅,做功确实不错,柳三哥问:“老板,雁湖镇有个叫欧阳原的吗?”
老板满脸红光的脸,即刻就“刷”一下白了,他道:“你说啥?欧阳原?!”
“是。他住在哪?”
“不知道。”
“他在北京当过京官的呀。”
“不知道。”
“我随便问问,你怕啥呀?”
“我更不知道了。请,二位请,小店要打烊了。”
“天还早呢,打烊关门太早啦。”
“不知道。”
那个能言善语,口若悬河的生意人,吓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言语颠倒,神色慌乱,似乎只会说三个字了:不知道。
南不倒道:“这个老板真怪,吓得钱都忘要了。怕啥怕呀,听到欧阳原三个字,象见了妖怪一样。”
柳三哥道:“不着急,我们再到别处去问问。”
他俩赶着马车,出了雁湖镇,见大樟树下一个老伯坐着歇脚,点着旱烟袋,正抽着呢,旁边放着一担柴火。
他俩将车赶到树下,从车上跳了下来,柳三哥问:“大爷,到大龙湫是向东走吗?”
“一直向东,走三十里,就到了。你们到雁荡山是来玩的吧?”
“不是。”
“走亲访友?”
“不是。”
“做生意?”
“也不是。”
“那来干啥?”
“我不敢说。”
“总不是来做贼的吧,有啥不好说的。”老伯哈哈大笑。
柳三哥道:“我怕一说,吓着了你。”
老伯道:“能吓着我的事,好象还不大有,你知道我年轻时是干啥的?”
“当过捕快,见的世面多了,胆子就大了?”
“没有,没当过捕快,我才不当呢,如今的捕快太虫,就只会抓小偷、赌博、**的、**的,顺带着吓唬吓唬老百姓,专挑软柿子掐,碰上江洋大盗,跑得比兔子还快。”
柳三哥笑道:“那你是干啥的?”
老伯道:“我是采药的,为了采集名贵药材,卖个好价钱,常年在悬崖峭壁上攀爬采摘,九死一生的事常有,不知道个怕字,如今想想才有些后怕。客官,你就说吧,到雁荡山干啥来了?你那点事子,吓不着我老头子。”
柳三哥道:“好,那我就说啦。请问,欧阳原是住在雁湖镇吗?”
老伯一愣,道:“你算找着人了,问别人,还真没人敢回答你。”
南不倒奇了,插嘴道:“为什么呀?”
“怕惹祸,欧阳原一案,株连的人已经够多了,是刑部督办的谋反案。”
柳三哥问:“怎么谋反?”
老伯道:“谋啥反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说你谋反就是谋反。三年前,说是欧阳原在京城犯事了,要捉拿欧阳原的同党,某夜,刑部与州府调集大批捕快与兵勇,包围了雁湖镇,将欧阳原的亲朋共计百把来人,在一夜间悉数抓获,押解往京城,涉案人员的家产全部籍没入官,据说,欧阳原是谋反大案的主犯,而这百把来人中,有三十来人连朋友也算不上,只是见面点个头的这点关系,只要里正村长平时看着不顺眼或有积怨,凭他们的一句话,指认某某为欧阳原的亲朋孽党,便会啷当入狱,牵连进谋反大案,成了谋**徒。如今这百把来人全部关押在刑部大牢,生死不明。镇上的百姓,见你们问起这件事,唯恐牵连到了欧阳原谋反案,自然吓坏了,所以避之唯恐不及,怕毁了自己。”
柳三哥道:“谋反?”
老伯道:“谋啥反呀,八成是官场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牺牲品。”
南不倒道:“人家都怕,你怎么不怕呀?”
老伯道:“我怕啥呀,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间草房,几陇薄地,没人能看得上眼。再说,看你俩也不象个坏人,也不象是捕快的线人,老头子其它能耐没有,这双眼睛尖得很,看人头,还从来没走过眼,知道活在世上,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两位客官面前,说几句公道话,不犯法吧!”
柳三哥道:“谢谢老伯实情相告。老人家,在下与欧阳原是朋友,路过此地,只不过来拜访朋友,既欧阳兄已吃了官司,在北京大牢关着,看来要见他,就要去北京探监了。”
老伯连连道:“两位客官,这可去不得,要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连点头朋友都不肯放过,抓起来投进大牢,真朋友来了,绝对不会轻饶了你!当心啊,年纪轻轻,不知轻重,关在牢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狱火如炉啊,把你骨头都炖酥了。”
柳三哥道:“谢谢老伯关照,不过,去还是要去的,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去。”他从怀中取出一锭纹银,双手递给老伯,道:“些须薄礼,不成敬意,望老伯笑纳。”
老伯双手捧着一锭银子,脸上笑得合不拢嘴了。
柳三哥望着南不倒,苦笑道:“看来,要找到欧阳原,还得去趟北京啊。”
南不倒道:“那最好,我北京还没玩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