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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时候,满达海重病。福临亲自去探望,还好满达海是宗室,算起来还是皇帝的堂哥,所以也不像大臣们一般,皇帝亲至,不死也得死。
他才仅仅三十八岁,就病得不省人事昏昏沉沉。福临与这个堂兄关系还是不错的。满达海能打仗,又听话,是首任的满人南书房行走。武将出身,他的性子还是很直的,虽然是代善的儿子,和同样会打仗的多尔衮关系也很好。
“阿玛,皇上来了,”他的几个儿子跪在床边,最小的才六岁,还不太懂,只是跟着哥哥们哼哼的哭,又悄悄的抬头去看看传说中“很厉害”的皇帝。
满达海无力的动了动手指,福临小声道:“巽亲王,是朕,能听到朕说话吗?”
满达海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又费劲的抬手,指向一旁的儿子们。长子常阿岱连忙将他扶住,然后向福临请罪。福临问道:“巽亲王放心,这些孩子们也都是朕的侄子,朕自会照顾他们的。”
满达海见皇帝了解了自己的心思,欣慰的扯了扯嘴角。福临吩咐常阿岱好生照顾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进宫,太医和药材都是现成的。常阿岱还年轻,感动得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出来。
在福临探望过后的第五天,满达海终于没有能熬得过去,撒手人寰。他一走,代善一支又少了一个重要的力量。同时,他身上兼着吏部尚书与南书房两个职位,许多人眼红起来。
福临的举动却出乎大家的意料。他提拔了石申做为吏部尚书,至于南书房的职位,以后再议。石申是汉人,货真价实的汉人,一个汉人做到了吏部尚书这样的高位置,以前也不是没有,例如宁完我、范文程、洪承畴等人,可都是一品大员。只是,这些人都被抬入了满洲旗中,可以说得上也是满人,石申不一样,他连汉八旗都没有入。
再联想到石申的女儿婉格格,众人疑惑。婉格格入宫满打满算也有三年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可见不是那么受宠的,怎么她的父亲会捞到吏部尚书这个肥差呢?有的人忽然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真相了:婉格格其实是相当受宠的,皇帝只是在保护她,不让她过分受到关注而已!
这种说法比较的受欢迎,在贵妇人中悄悄的传开了。于是,在硕塞的福晋那拉氏入宫觐见后,皇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哭笑不得,虽然心知肚明这个是无稽之谈,可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醋意。她想了想,命人偷偷的将这个消息透给婉格格知道。
婉格格吓得不行。自己受不受宠,自己清楚。她每个月还是有这么几天侍奉的时候的,可是和其他的几个格格都一样,谁也不比谁强到哪里去,皇帝在后宫的日子是非常平均的。而皇后则不一样,有子有女,太后还是姑妈,地位稳固,她是疯了才会跟皇后比受不受宠。
皇后满意的看到婉格格最近往坤宁宫的次数越来越多,态度也越来越谦卑,这才把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给抹了。这种小女人心思,福临都明白,却没有心思去管,后宫在布木布泰和皇后的手里他很放心。他不是好色之徒,后宫可以称得上是地广人稀,女人之间也不过是一些说说酸话之类,没什么大不了。他的重心还是放在前朝上。
提拔石申是他早就想好了的一步。石申是大部分汉臣的代表,没有什么根基,只能依靠皇帝,自然也会对自己尽忠。三年前婉格格进宫,也是因为她的父亲。
石申是前明的举人,和众多读书人一样,出身寒门,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千辛万苦的将他拉扯大,还供他读书,考中了秀才。之后,他便娶了镇上财主家的漂亮女儿,老婆陪嫁了几个铺子,有了铺子的收益,他才能顺利中举,经过殿试,被点为第三十二名进士。无奈,他中举的时机不好,崇祯时期党争严重,他这种排名中不溜的进士,并不是两方争夺的对象,一时间被遗忘在京城,也不得授于官职,全依靠着妻子的嫁妆,京城米珠薪桂,妻子的那点嫁妆也撑不了多久,很快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有多久,李自成打到了京城,他没有官职,又是住在外城,提前做了些准备,将仅剩的值钱之物埋在床下,做出一副穷苦的样子来,倒是骗过了李自成的兵,只是抢了他家的几件衣服走。就这样,在兵荒马乱之中,回家乡反而不现实了,他一直在京城,等到了清军入关,也看到了机会。
他去找了冯铨。当时的冯铨是汉臣中最为意气风发的,对他这个小小的进士并不放在眼里,只是谈了几句后,觉得此人可用,便随便给了他一个笔帖式的职位。就是从这个笔帖式开始,石申一点点的做到了吏部侍郎。
当福临挖出他的履历后,便觉得此人可用。知道去找当权之人,又能在谋得差事后,与冯铨划清界限,只是一些平时的来往,直到冯铨倒台,他也能保住自身。或许凉薄,但,足够聪明。他的女儿本来也不够格入宫选秀,还是福临命太后将秀女范围扩展到汉臣,才会令婉格格入宫。
石申的重用仿佛是一个信号:寒门出身的,没有后台的人也是可以位居高官的。虽然人家的女儿入了宫,但谁家没有一个半个女儿的,为了男人的事业,女儿入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皇帝年轻,要有了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就有靠了。
顿时,很多人都跃跃欲试起来,陈之遴便向福临推荐了一个人,叫做吴伟业。
这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因为吴伟业是南明的郎中。陈之遴对此也想得很深。吴伟业现在在隐居,每日琴棋书画,还开了个书馆教授学生,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这样一个人如果拉到朝堂之中,必然是给自己这一方大大的增强力量。
吴伟业不肯。他的南明郎中的身份让他有些害怕。南明败得太迅速了,火器太恐怖了,他亲身经历过一部分的战争,被那种轰鸣的武器吓破了胆,于是,藏在太仓,怎么都不肯出山。
而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一个会写诗的人,又得了朝中大官的另眼相看,自己还视功名如粪土,一来二去,吴伟业的“高洁”才名就传了出去。他的诗词传遍全国,福临也曾经看过,的确是不错。
就这样,陈之遴再次对他提起推荐,并赞誉吴伟业为东南第一才子。福临却对他的感觉不怎么好。
南山的确是捷径,只要隐居,再对朝廷的邀请三番五次的表示拒绝,这样官职就会越来越大,名声也会越来越响。在福临看来,这就是红果果的做了XX又要立牌坊。如果真的有骨气,就别把自己的名声打得这么响,做个贩夫走卒,也能养活一家几口。
于是,当吴伟业决定要答应了陈之遴的邀约,并写了一首诗来暗示的时候,福临下了一道旨意,表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还是要走科举的道路才能做官,这样才对得起天下的莘莘学子。这道旨意一下子将吴伟业给打了回去,同时打消的,还有东南读书人的一个跻身朝廷的梦想。
南方文人本来就有一张细密的关系网,前明的时候,也是党争的一个派别。直到清军入关,多尔衮重用冯铨和陈名夏,正好是南北文人的首领,党争再现派头。现在,这两个人都倒了,陈名夏的女婿陈之遴却站了上去,偏偏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选中的低阶官员来自全国各地,还有蒙古人,可以说是遍地开花,他们的势力也一落千丈。本以为吴伟业可以凭借其才华成为下一个内院大学士,却被皇帝无情的否定了。
必须要做些什么才好。东南的学士们开始组建一个又一个的文学党社,开始定期的组织活动,谈论国家大事,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有侯方域、顾炎武等人。文人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的迅速,这些党社慢慢发展起来,除了聚会之外,还有聚会,出书等等。
福临并不打算封杀民意。在他看来,老百姓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心情骂娘,这种文学党社的成立,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他的治理还是不错的。只是,骂人骂得过分就不好了。
当桑吉将党社的一首诗词呈到福临的御案上时,他也怒了。诗不长,描述的是春天时百花盛开的场景,并很明显的借着春风来表明对前明的怀念,以及春风来时,寒冰消融来比喻清朝迟早要冰消瓦解。
福临很委屈。他从小就用一切的时间学习,到了成年后更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每天都兢兢业业,生怕有一点差错会害得百姓遭殃。他不敢说自己是个千古明君,但是他可以说,在考虑百姓民生的方面,他已经尽力了。饶是这样,还有人依旧怀念着前明,他到底哪里不如崇祯帝?
桑吉道:“主子,这种不分好歹之人,不如除之。”说着,手往下做了个切的动作。他和江湖中人混久了,说话做事也带了几分江湖气。
说实话,福临很想将写诗之人拉过来辩驳,可理智还是压倒了这种冲动。他摇摇头:“单凭此事杀人,太过兴师动众。先看着,如果此人还继续蹦跶,”说着,他的神色带了一丝狰狞,“弄哑了他,再找个机会废了他的胳膊,我倒要看看,一个只会靠嘴吃饭的文人该怎么活!”
作者有话要说:
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明我有多累。宝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