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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咋办呐,这会要是下水非但救不了人不说,没准连自己也要交代进去!我翻出两道符纸掂了掂,这他大爷的也不防水啊!一筹莫展来回踱了两步,索性坐在水潭边撑着下巴颏想辙,我这人就这点好,内心越是慌得一批,面上越是稳如泰山,输人不输阵。
……要是有个替身就好了……我盯着在水里挣扎的肉/体若有所思。肉/体急眼了:“你倒是……救……”
正寻思着,身后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一回头,戴银正从地上爬起来,这不就是全场最佳替身么!心里豁然一阵敞亮,我笑得和蔼可亲:“银囡囡,你过来!”
“老、老板?”戴银惊疑不定,非常抗拒。
肉/体已被再次拖进水里,再拖上一会,估摸着就真要嗝屁了。我阴恻恻的哄诱小草包:“银囡囡,这水里头可是千年人参精,你助我救他上来,咱们带回去给你和金小子做个真正的肉身如何?”
“真的?”戴银两眼放光。
“嗯,不骗草包。”我摸过扔在一旁的外套,从衣兜里翻出一支密封的桃木筒,倒出粒血红的珠子塞进戴银的前襟,再把块沉甸甸的八卦镜递给她,笑眯眯的劝诱:“珠子保平安,下去以后尽量把那东西引到岸边,如果被缠上就用八卦镜照它!”
“我、我去!”戴银紧紧抱住八卦镜,肉身对她来说似乎极具诱惑力。
“乖。”我捡起无烟环保的烟袋锅子,深深吸了一口,提溜着小草包的后襟站起来,瞄准方向。
“老、老板!”戴银不淡定了。
“一、二、三!走你!”在草包开始挣扎之前,我果断把她掷了出去。戴银拉着破音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啧,偏了点。”我拈着烟袋锅子叉腰目测。
因为预判失误,戴银降落点距离肉/体过远。小草包单手搂着八卦镜,飙着泪花儿嚎啕着向肉/体方向奋力游去。啧啧啧,怕到这个份上,还掂量着想要肉身呐!我嘴角一抽,良心有那么一瞬忽然感到一丢丢的刺痛。
戴银距离肉/体已经很近了,肉/体被水鬼来来回回拖进拖出了几次,还在做垂死挣扎。“啧!好体力!”我不由赞叹。
戴银终于游到肉/体身后,看情形,貌似是把八卦镜拍在了缠住肉/体的头发上。潭水波动忽有片刻缓和,继而更加猛烈起来。戴银小小一团突然沉了下去,似乎是被强行拖进水里。肉/体抓住时机挣脱束缚,慌乱无章的向岸边狗刨。
成了!我眉头一松,指挥倒车一样打着手势招呼:“这边,这边。”
正当一切顺利之际,“哗啦”一声,戴银窜出水面,追在肉/体后方。她的身后一片乌压压的长发紧随而至,草包惊恐万状,岔着嗓子嚎的撕心裂肺:“它来了它来了……”
肉/体大惊回头,正对上草包睚眦欲裂扭曲变形的脸。大牌限量斩男色被水化开,在眼眶下淌着,惨不忍睹。缝眉毛的黑线大概是落色,晕在眼睛周围。整个一张惨白的布脸上紫红烂青,在身后铺天盖地的夺命长发映衬下甚是渗人!
于是肉/体一声没出的,再度失去意识沉了下去。
我*你个完蛋玩意!我扶额,这回怕是没得捞了!
然而已经没工夫骂人了,水鬼追着草包逼近岸边,只能先解决眼前这玩意了!“生死有命,对不住了兄弟!但愿你福大命大,能多撑一会!”虽如是说,但我明白,昏迷状态沉入水底,那人怕是要凉。
“生时溺作短命鬼,死后何必添杀业?轮回路上,也该多为自己积些福报。”摸索到烟杆上的雕花机括,我轻轻一扣,炉鼎烟锅下方的赤金蛇头嘴里弹出一道细长雪刃。
那胆小鬼要是真在这交代了,我也推卸不了责任!鬼火乱窜,我眯了眯眼,提着这把名副其实的大烟枪向水鬼迎上去:“你不该在这里的!”
水鬼十分狡猾,躲在水下暗处操纵长发,我自始至终也摸不清它本体在哪里,戴银正要爬上岸却被再次拖进水中。我冲上前,被缠绕过来的长发拦住去路,只得一个鹞子翻身连退几步。就在跃起的一瞬间,我看得分明,在水底乱发下,半隐半藏着一张诡笑的紫青浮肿的脸!
一个晃神,长发立即缠上来。挥刃不断斩落四周的长发,我逐渐狂躁——这玩意再生速度极其迅速,才斩断一片就有另一片从四面八方围袭而来。
“没完没了了还?”感情我这是跑这给水鬼剃头来了!怒极使出一道五雷火,然而学艺不精,没什么威力。不过好在也并不是全无效果,也燎得周围的一片灰飞烟灭。
我趁机扣动机括,对准方才看到鬼脸的方向,七枚银针顺着刃锋激射出去,没入水中。顷刻间潭中激荡,水鬼凄厉的嘶叫,退回潭底。
我卸了一半的劲儿,半跪在岸边搜寻戴银的身影:“戴银!戴银!”
喊了半天也不见草包的影子,估摸着凶多吉少。赶忙掏出桃木筒打开,水潭翻起一朵浪花,一颗血红的珠子“嗖”的从水中窜出,飞进桃木筒。
与此同时,地面忽然震颤起来,一时间山晃树摇,满天叶雨扑簌簌的砸落,我匆忙把桃木筒塞进怀里握紧烟杆。雪芽潭平静的水面开始翻腾着咕嘟冒泡,竟像是一潭翻开的滚水!我头皮发麻,这阵势,是区区水鬼该有的段位么?
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狂暴的威压自潭底肆虐暴起,将雪芽潭搅动出巨大的漩涡。
情形不对啊!我倒抽一口凉气,拔腿就跑!然而没跑多远,身后一声摇山振岳的巨响,我径直飞了出去,重重抢在地上。
七荤八素的扭过头,雪芽潭逬起巨大的水墙向四面八方砸去!我尚在波及范围内,来不及跑路,只得护住头趴伏在地。
所幸刚才被震飞,离雪芽潭尚有一段距离。饶是如此,水势也不容小觑。当水墙重重砸在背上时,我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老血!
瘫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醒转过来,我强撑着坐起身,吐出血沫子,抬袖把嘴一擦。刚要扎挣着站起来,从天而降两颗球,直滚到我面前。一颗是水鬼的脑袋,还扎着银针,死不瞑目,甫一落地就化成一缕青烟。另外一颗是个草团,我认出它来,抱起它干嚎了一嗓子:“我的戴银啊!”
抱着草团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雪芽潭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十米范围内的树林草木呈放射状贴伏在地,断的断折的折。是了,别说水鬼,就是厉鬼也没有这等炸山崩潭的本事啊!此等威力,我险些以为是东风快递送货上门来了。
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泥水,我一瘸一拐挪到坑边一探究竟。挨到坑边,我一愣:黑黝黝的深坑正中,一具赤条条的花白肉/体侧着身子,颇有些妖娆的坐起来,不是很灵光的迷茫眼神捕捉到我的存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相顾无言,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能自己上来么?”
坑壁湿滑陡峭,肉/体几次折腾努力均以功败垂成告终。最后还是我忍着胸腔里的钝痛把肉/体拉出坑来。肉/体光溜溜滚的一身泥水,伤眼,且不成体统。我把湿哒哒的外套甩给他:“说吧,怎么回事儿?”
幸而外套够长,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肉/体跼促的裹上外套:“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孙子!”我捂着胸口没好气的指了指泥坑:“就这,不是你搞出来的?”
“小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肉/体委屈极了:“小生是来洗澡的……”
“搁着澡堂子不去,临秋末晚的你撂这荒山野地来洗澡?”我嗤笑:“骗鬼呢?没听过仙人坎的传闻?”
肉/体羞涩的攥着衣袖,声如蚊呐:“没、没钱啊……小生已经三个月没洗过澡了,这里没人,小生就来了……”
这人间尤物是怎么活过来的?我惊异了:“你干什么营生的?”
“小生……”肉/体讷讷的咕哝着:“会算卦,偶尔也给人看看风水,帮办个红白事……相面起名批八字都做的……”
“啧!”我很是诧异:“有这本事,怎么还混成这副德行?”
“他们都说小生算的不准……”肉/体把头埋在胸前,羞愧的像个鹌鹑:“最近也都没什么人来。”
可怜见的,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个头不矮,比我还高出一头,身材瘦削单薄。一头乱发,还滴着水。五官倒是秀气的像个娘们,可惜眼大无神。
我又啧了一声:“名字?”
“唐、唐可人……”肉/体羞答答的解锁了名称。
名字也是猝不及防的惊艳,我嘴角一抽:“咱们镇上吃这路饭的人我倒也知道不少。怎么从没听过你唐可人的名号?”
唐可人把头埋得更低了:“有个诨号,你肯定听过的……小生就是十卦九不灵的……唐不灵!”
何止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认真说起来,我跟唐不灵的师父马神人是结过梁子的。
马神人倒是有几分真本事,但多半纯靠忽悠走江湖,是真金不怕火炼的一个老神棍。这老东西还在世上活蹦乱跳的时候,曾经用一本破破烂烂的所谓无字天书,骗走了花溆攒了五年的压岁钱。后反劲的小侄孙心疼的直掉眼泪,又不敢告诉他虫子二叔,最后还是我提着人和破本子前去同马神人讲的道理。这么一个苟且龌龊为非作歹的老神棍,居然挑中唐可人这样一个看起来不甚灵光的憨憨做徒弟,着实匪夷所思。
唐不灵其人,说来也是个妙人。但凡他正儿八经坐堂相看从来就没有过准头,反倒有时随口胡诌的一些事情准的出奇。他打卦,十来次能有一次灵验的,还都应在要命要紧的大事上,可愣是没人相信他。客观来说,他是狼来了的现实版写照。
我呲牙一乐,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马神棍,你坑我侄孙儿,就别怪我翘你徒弟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有着落没有?”我在草丛里摸索出我的烟袋锅子,擦了擦,插在后襟里。
“没……”
“哦,你看这样啊。我跟你师父虽然不熟,但面儿上的交情还是有的。你既然没地方去,倒不如跟着我。”刻意隐去和马神人恩怨纠葛,我向唐可人抛出一个大诱饵。
唐可人有些怔仲的盯着我头上顶着的一团发髻,上面还胡乱插着根素银发簪,他文不对题的问了句:“你是道士?”
我晃了晃头上的一坨,:“不是,这不显得时尚嘛,美!我呢,叫花浣初,在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子,没字号没招牌,业内人称人间壶中界,阴间万宝斋,听说过吧?”揉着胸口,我自顾自的说下去:“就是专门鼓捣些咱们这路人需要的玩意,懂吧?你来我这当个伙计,包吃包住,我可也就不给你工钱,成不?”
这番话唐可人似乎消化了很久,呆滞的眼里渐渐有了光彩:“成,小生什么都能做的!”
鱼儿上钩,我窃笑:“既这么着,那就让我瞧瞧你的诚意。”我绕过深坑,朝对面走去:“跟上!”
“做什么?”
“别怕,一桩夭寿的勾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