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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宫
伴着不远处的钟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外响起。
一夜未睡的李进忠,轻轻敲了一下朱门,停顿一会,方才推门走入,表情惶惶却又隐含兴奋,刚到近前,便赶忙跪下叩首道:“皇太子殿下,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这会已经在敲钟啦!”声带哽咽,低垂的脸上却又无一滴眼泪。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李进忠偷偷抬眼,只见朱由校面色怔忡,眼光略微涣散,坐在书案后面,眼袋微微发青,一夜未眠的样子的,啪的一声,手中的书册也滑落在案上,他心中暗暗发急,就要再次出声呼唤。
就在此时,太子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平静:“有劳李伴伴,将今日慈安宫的当值的梁千户唤来罢。”李进忠一愣,这可完全不似一个十七岁少年丧父的反应啊,难道被吓傻了?不敢多想,赶忙低头应道:“是,殿下。”
“且慢,”朱由校沉吟了一下,吩咐正待走出去的李进忠道:“据说李伴伴年轻时骑马争勇,十分矫健,不知现在筋骨,尚能披荆斩棘否?”李进忠耸然一惊,年轻时的事太子怎么知道的!?但他也乖觉,联系到上次太子对自己的“推心置腹”,感觉自己似乎领悟了太子的意思,用力叩首答道:“愿为殿下效死。”
朱由校轻轻颔首,似无意,慢悠悠说道:“选侍不是本宫生母啊。”说完便挥挥手,吩咐到:“去罢,将梁慈唤来见本宫,命他取一把短剑过来。”李进忠不敢多言,依命而去,心中忐忑,去乾清宫太子殿下要剑做什么?太子要和选侍闹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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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
阔达的正厅灯火通明,富丽的宫灯悬挂,屏风后,有恭谨的下人伺候。
成国公朱纯臣、泰宁侯陈良弼,恭顺候吴汝胤、惠安伯张庆臻、遂安伯陈伟、宁晋伯刘天锡,数位掌兵勋贵都在英国公张惟贤的下首坐着,看精神头,也都是枯坐一夜无眠。
随着钟声传来,众人精神猛地一震,皇帝驾崩了!齐齐抬头,望向张惟贤。
按理说,诸位都是京城实权掌兵勋贵,为避嫌疑,私下走动并不多犯了忌讳,被言官紧盯;但此刻不是常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泰宁侯起身拱手道:“英国公,值此社稷动荡之际,只有国公方可上辅天子,下安军营,请英国公示下!”
“是啊,请英国公示下。”其余勋贵也纷纷跟着说道。
年过六旬的张惟贤须发斑白,闻言精神一振,先是郑重拱手过头顶,而后方才扫视众人,正声道:“我等勋贵与大明朝休戚与共,蒙皇上不弃,今日召本国公入宫顾命,自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之恩。”
随即又是对在场勋贵抱拳行礼,厅中一众武臣也是纷纷起身,回礼不已。
张惟贤点点头,随即扬声向外吩咐道:“来人,即刻收拾;再去通知方府,待紫禁城宫门一开就去乾清宫!”众人都感振奋,这等年月勋贵立功太难,不趁此机会行拥立之功,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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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府
家人都已经入睡,唯有方从哲在书房中,一人独坐灯前,盯着墙上的字画,目不转睛,甚是出神。
独相七年,时至今日,方从哲觉得自己是时候去职回乡了,东林党的步子越来越快了,而自己却未得圣眷,加之朝局不堪,皇帝又是服了红丸后薨逝,自己恐怕难逃悠悠天下人之口。
钟鸣传来,首辅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起身,看向窗外宫城的方向,皇帝驾崩了,没来由的,他感到一阵轻松,这个青睐对头势力的皇帝终于是走了。
随即就是一阵汗颜,作为辅臣,陛下也不曾薄待自己,这样的想法终究不是人臣之道。
半晌后,微微摇头,终究是整整精神,向外扬声嘱咐道:“准备朝服,待禁门一开就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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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
位于城南的府邸略显寻常,本就不是地方豪族,京官俸禄低微,只够勉强维持,倒是书房中书籍不少,显得房中更是拥促。
书桌上的两盏茶水,已经凉透,不愿家人打扰,倒是一直没有收拾。一夜未睡的杨涟,盯着茶盅默默出神,心中五味杂陈。
当今天子对自己可谓是恩重如山,将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召至御榻前,顾命托孤,实在是天大的信任,自己本该是粉身碎骨以报。
可是想到晚间好友来访,给自己传来的话,又觉得古怪,“圣上时日不多,服用红丸,首辅该当其责”、“皇太子暗弱,恐操于后宫妇人之手,文孺当抓住机会”,这些话背后,影影绰绰,怕是有大佬的影子。
他虽然素性忠直,但为官多年,有些事情自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同道中人”又把皇帝新丧当做一次机会,就像上次神宗病重一样,但如此做派终究是让他心中不适,当然他也知道,要不是自己为官多年,素有清名,又是顾命臣子之一,恐怕这些话不会这么委婉了。
看着侧墙上的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年自己意气风发,仰慕前辈高义,何等慷慨激昂,周围同道也是一心为国,是什么时候大家变了呢?
或许自己也变了罢,在成为众人艳羡的常熟知县时?在被推选为全国廉吏第一时?还是被调入京中,成为给事中时?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在“不经意间”,享受着“同道中人”的益处罢。
杨涟摇了摇头,自己本心可不是为了搏名争功啊,虽说有时候,有些事情确实不得不为,起身抖抖衣袍,振作精神,他吹灭案上已近干涸的油灯,是时候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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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渐白,若是能鸟瞰京城,就会发现,一夜未睡的各处人等,不管心思如何,已经或早或晚的往宫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