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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叹了一口气,“朕想让你跟着老四,有你和马三宝在他身边,朕会放心一些。”
朱能忙跪下来,“皇上,臣一定会竭力保护好四殿下,不管山高水远,臣一定会将四殿下好好带回来。”
有了朱能的保证,朱棣也稍微放心一些,他起身,走到了朱能跟前,亲手将朱能扶起来,“你在朕潜邸的时候是燕山中护卫,跟着朕征伐漠北,是跟着朕最早的老人了,朕今日不是以大明皇帝的身份托付你,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把朕最心爱的儿子托付给你!”
朱能的眼圈儿一红,他抬起头来,“皇上,没有四殿下,靖难之役,我们可能不会那么顺利,说不定臣已经战死了;没有四殿下,我大明哪有今日蒸蒸日上,大明的工业解决了多少问题,臣和老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四殿下的功劳,每一个大明的老百姓都会记得。”
他说得非常动情,朱棣的眼圈也跟着红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四殿下这一趟亲自出海,也是为了我大明,臣有幸能够追随四殿下,哪怕皇上不托付,臣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四殿下,绝不让四殿下有任何危险。”
朱棣很感激,挽着朱能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你我之间,好久都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日,就不醉不归吧!”
年很快就过完了,钦天监算好了出海的日子,定在正月三十日,可以赶东北季风。
江宁码头扩建后,左右多出了两个码头,过完年后,新成立的海关总署衙门忙得不可开交,领这一差事的乃是吕震,陕西临潼人,洪武年间以乡举进入太学,朱棣起事的时候,直接投降。
此人记性很好,上朝奏事从不备份,但为人阴险,的确适合在海关总署做事,现任海关总署署长。
海关总署是新成立的衙门,涵盖了从前市舶司的业务,也拓宽了新的业务。不仅仅负责货物的进出口清关,报税,还负责人员进出关。
毕竟,眼下没有航空一说,从国外进大明,除了陆路就是水路,走水路比走陆路的要多。
江宁这边多建了两个码头,沿海,从直沽到登州,威海、灵山,江宁,宁波,福州,泉州、漳州、潮州、惠州,再到广海、雷州和廉州,这些有卫所的地方,但凡是能建起码头的地方,都建了码头,设立了海关关卡。
渔民们从今年年初开始,就能够下海打渔,这对靠海的老百姓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最繁忙的是松江码头,跟随朱高燨出海的苏浙两省的富商,所有的船只都停靠在这个码头,货物由此出关,接受检查,然后上船。
宫里,夏原吉正拿着一个小本本在向朱棣汇报,“皇上,这是去年一年,户部收购上来的耕地面积,仅南直隶就收购十一万顷耕地,还有浙江,福建等各省的耕地,一共八十七万顷。”
朱棣接过来这些数据来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看着上面的数据,朱棣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道,“这些耕地,打算如何给老百姓种?”
夏原吉眼中含泪,道,“四殿下的意见是,耕地的所有权归朝廷,老百姓只有耕种的权利,不得私下买卖,税收直接上交给朝廷。”
朱棣点点头,“对于耕地,一是田不空着,二是老百姓们有地种,三是朝廷有税收,把握住这三点,才是关键。”
“是,臣一定办好这件差事。”
“这是历朝历代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土地兼并,老百姓无地可种,朝廷收不上税收,国库越是到后面越是空虚,一旦出现天灾人祸,朝廷无力挽救,致使朝代更迭。但,新的朝廷又能坚持多久?”
朱棣不由得感慨,“工业发展起来了,那些有钱人恐怕就不满足于种地这点财富,会有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出让。将来人口多了,粮食也难免紧缺,上次四殿下说要在粮食的改良上做工作,这件事,你要抓紧去做。”
越是到了儿子要离开的时候,朱棣的心情越是不好,情绪总是受控。
夏原吉这些近臣们也感受到了,每次君前奏对,都非常紧张。
正月初七之后,朱高燨命王骥、张瑛、郭璡和周忱返校,在书房旁边的小西花厅里,朱高燨让狗儿准备了一桌席面,宴请自己的第一批学员中的精英。
“院长!”郭璡等人都惴惴不安,他们也是才知道朱高燨要出海,心里很难过。
“坐吧!”朱高燨坐在正位上,抬了抬手,“我们坐着边吃边谈。”
酒过三巡后,郭璡等人要来给朱高燨敬酒,朱高燨摆摆手,“我不太会喝酒,我娘也不让我喝,今日是破例了,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四人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还有几天时间,你们把手头的活可以交接一下。你们组里,总有人能够挑得起大梁,一些活让他们去做。你们已经是我大明科学院的第一批院士,以后要把工作的重点放在科研和培养人才上。”
朱高燨歪在椅子上,眉眼间难掩疲倦,“我离开之后,你们要做好三项工作:一是编制教材,为学院的长足发展做工作;二是教学,为大明培养人才;三是五大工艺的生产设备研发。“
“是,学生遵命!”四人顿时觉得肩上的任务重了很多,一时间,不知道事情将从何做起。
朱高燨也考虑到他这四个学生都是一门心思搞科研的,便道,“你们放心,我会将大明帝国学院安排好,你们只一心做你们的事情,与朝堂,与外界打交道的事,都不需要你们操心。科研这一块,不要想着省钱,该花的钱,不要心疼。科研和教育,永远都是最值得花钱的投资。”
谈完了正事,在朱高燨的引导下,四个人的心情又好了很多,纷纷跟朱高燨说起手上的项目。
“火车的动力,原先学生想的是借鉴汽车的内燃机。但无论怎样,计算出来的动力都不足以拉动五节以上的车厢满载重量。后来,军舰那边的动力设计给了学生思路。”王骥笑道,“还是院长厉害,院长的理念永远都走在我们的前面。“
郭璡笑道,“怎么,你想超越院长?”
王骥顿时愕然,朱高燨却开心地笑道,“好啊,我等着这一天,我巴不得你们人人都能超越我。”
四个人都笑起来了,都是年轻人,走到这一步,虽然不在庙堂为官,可家乡人说起他们谁不是竖起大拇指,谁对他们不是敬仰如神?
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期间,四人向朱高燨请教了很多问题,包括将来科技发展的前景,当朱高燨说,这么下去,嫦娥奔月,太空行走,地底穿行都不是梦想,人人都充满了憧憬。
待学生们告辞后,朱高燨便回到了书房,伏案工作。
时间对他来说,真的不多了。
沐汝嫚蹑手蹑脚地地进来了,她给朱高燨添了一杯水,有些难过,站在一边,看着朱高燨奋笔疾书,写的字,她每一个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只知道与科技有关,却都不懂。
朱高燨从去年年末就开始在编制教材,他有心想图成,编制起来,事半功倍,往往脑子里有构思,系统就会帮他输出页面,但目录却需要他自己手工编制。
“怎么,有话要跟我说?”朱高燨指着面前的椅子,“坐吧,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沐汝嫚落了座,她有些不安,在椅子上挪了挪,低头道,“殿下,你出海的话,会带上谁一起出去?要去多久?”
“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一年。”朱高燨看着她的样子,笑了一下,将桌上一大摞资料推到她的面前,“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的任务就是把我留下的这些资料整理出来。下半年开学了,招生的事,让方孝孺帮你一起做,老师的话,你就给王骥他们排个班,每个人负责十天或是五天的教学。”
“可是……”沐汝嫚惊呆了,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朱高燨温和的眉眼,灯光下的他,温文尔雅,炽白的灯光笼罩着他的全身,月白的长袍,白皙的脸庞,宛若四月天里,从墙头伸出的一枝梨花,迷离着醉人的清香。
宫里有了传言,皇后娘娘在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三皇子妃的人选是何福的外甥女徐氏,四皇子妃人选却一直没有定。
朱高燨看着眼前的姑娘,相伴多年,她的性情,他是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她来自平西王府沐氏,终明一朝,沐氏都忠诚不渝,足以可见人品。
“我若回来,我会向母后请旨,朱氏与沐氏结下秦晋之好,我若回不来,今日的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这些资料,好好保存,乃是我大明工业发展的基石,你让王骥他们帮帮你,按照难易顺序,编制成书,用于教材。”
沐汝嫚先是一喜,又是一惊,泪水滚滚落下,她抿了抿唇,边哭边道,“为何不是在你离开前,定下我们的婚事?难道,你今日说了这样的话,将来还想反悔吗?”
朱高燨听着有些欢喜,他站起身来,抬手摸了摸沐汝嫚的头,“我原本想等你到十八岁,年纪太小了,成家是个负担。”
生孩子也很不安全。
不过这种话,朱高燨是不好意思当着小姑娘的面说。
沐汝嫚的胆子大些了,她一把握住了朱高燨的手,“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是不是?你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那不行!”朱高燨摇头,“军营中不能有女性,出海的舰队里更加不能有女性。”
这代表着不吉利!
朱高燨不信这些,但他唯有用这个理由,才可以拒绝沐汝嫚。他的骨子里,还是后世那个灵魂,三观也是在那时候养成的,做不到对女性的不尊重,特别是这个女子将来会是他的妻子。
朱高燨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旋即松开,笑着问道,“我交代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沐汝嫚拼命点头,泪如雨洒,“记住了,我会做好。”
“嗯,等我离开了,你就用这间书房,或者,让珠儿把隔壁的书房收拾出来,中间打通,方便你取用资料。”
沐汝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点头。
从去年万寿节,她被人推挤踩踏,朱高燨为她解围,后来又让皇后娘娘为她讨回公道,她的心里就有了期盼,今晚,她亲耳听到了朱高燨的许诺,心里的甜蜜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却又遭遇离别。
珠儿在门口等着,朱高燨朝她招招手,珠儿含着眼泪进来,她本来想求殿下带着她一块儿出海,殿下路上怎么能没有人服侍呢?
殿下的话,让她明白过来,出海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带上女人,会不吉利。
“殿下,您要是不在,珠儿会帮您把这里都看好。”
“嗯,不错!”朱高燨的声音很和煦,无端就让人听着心安,“我离开这段日子,你好好协助沐姑娘,把大明帝国学院打理好,好好照顾沐姑娘。”
“是,珠儿遵命!”
朱高燨离开后,沐汝嫚就留了下来。
电灯将书房里照得亮如白昼,她翻开朱高燨留下的资料,才发现,朱高燨已经将教材基本上都编制好了,她其实做不了什么,便决定,将这些珍贵的资料,手抄一遍,送去印刷,作为下学期新生的教材。
正月二十九日,朱棣设家宴,为朱高燨送行。
如此,朱高燨出海的事,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徐氏强颜欢笑,每一次目光落在小儿子的身上时,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几位长公主、张氏和郭氏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皇后娘娘,一顿家宴吃得人人心头都发堵。
很快散了场,待人都走光了,朱高燨跪在徐氏的脚前,双手握着徐氏的手,满心都是愧疚,“娘,儿子这一去的路上,会经过很多国家,肯定会遇到很多宝贝,娘最想儿子给娘带什么回来?”
徐氏忍不住泪水哗哗直落,她捂着脸哭着道,“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爹娘,你一去这么长时间,走这么远的路,水上多危险啊,你让娘怎么过啊?”
朱高燨闭上眼睛,无论他把眼睛闭得多么严实,都无法阻挡泪水滚落。
朱棣走了过来,摸了一把儿子的头,劝着徐氏道,“老四又不是出去玩,他是有事才要出去,这到了最后关头了,你就不能让儿子开心一些。”
朱棣不说还好,一说,徐氏就跟被点燃了的爆竹,她气不打一处,“好啊,皇上,儿子是你一个人生的?他就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让我儿子出海的?你现在才让我知道,瞒着我一个人,到了事儿跟前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想气死我?”
朱棣给吓着了,忙拱手,“皇后,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啊,你这是想冤死我?他要出海,还真不是我让他去的。儿子,你帮你爹解释两句啊!”
眼看徐氏是真的生气了,朱棣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阵仗,腿肚子直哆嗦,总想拔腿就跑。
朱高燨也被他娘给吓着了,他娘一向都是多么温柔婉转的人啊,他两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也一向很羡慕他爹,大老粗一个,居然娶了这么好一个老婆。
也因此,朱高燨原想想娶书香门第的姑娘,后来遇到了沐汝嫚,第一次见面,被沐汝嫚踢了两脚,他也没有嫌弃,并不排斥娶她为妻。
沐汝嫚和徐氏一样都是武将家的女儿。
“娘!”朱高燨委屈地喊了一声,他这一声,将暴走的徐氏喊得一颗心都软了,转身将儿子抱在怀里,哭道,“儿啊,是不是你爹逼着你出海的?你跟娘说,你不要怕,大不了,娘这皇后也不当了,带着你回咱们燕王府去!”
这天底下,也只有徐氏敢在朱棣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朱棣站在一旁,躬身弯腰,就跟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朱高燨也是瑟瑟发抖,他可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导致皇帝和皇后离婚的皇子啊!虽然,他爹对他娘情深义重,历史上,他爹十多年不立皇后,离婚也是不可能离婚的,可是夫妻感情真的很重要。
“娘,这事跟爹没关系,是儿子坚持的。”朱高燨语气坚定地道,“娘,儿子已经十八岁了,一直在国内兜兜转转,儿子想趁着爹和娘身体康健,出去看看。”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走走。
朱高燨可是半点都不敢跟徐氏说,他出海是为了大明帝国。纵然他娘再贤良,再高义,她毕竟是一位母亲。
如今的大明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如此繁荣昌盛,徐氏怎么舍得自己的小儿子为了国家,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但,个人的意志就另当别论了。
“小四,你就不怕吗?”徐氏哭出声来了,捧着朱高燨的脸,“你不怕,娘怕啊!”
这一刻,朱高燨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他何等不孝,让父母为自己担惊受怕。他出去的每一个日夜里,恐怕父母都会寝食难安。
但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退出,“娘,那军舰,您不是坐过吗?这是世上最强大的军舰了,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有超越我大明的军舰存在。而且儿子走的路线都是近海,非常安全。“
“娘,儿子很快就能回来了。”他想了想,腼腆地道,“儿子不在这段时间,娘还是找个媒人帮儿子去西平侯府提亲,儿子担心沐晟有想法,若是把沐姑娘许给别人了,儿子岂不成了笑话?”
“他敢!”说到这里,徐氏的心情好了许多,她任由儿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笑了一下,“我儿真的长大了,知道想媳妇了!”
朱高燨的脸一红,有些别扭,“娘,您就别取笑儿子了。儿子的婚事,还请娘费心。”
“这本就是娘的事,娘还在想,这事儿,你什么时候才会跟娘说呢。”
朱高燨低着头,很是难为情,挠了挠头,扭头对他爹道,“爹,儿子已经把四个院士调回来了,学院教学的任务就由他们来担任。招生还是按照原先的条件,必须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才有入学资格。”
朱棣认真听着,也趁机慢慢地踱步,走到了椅子上坐下来,他一直这么躬身,老腰有点受不了。
“学院的话,儿子想暂时交给方孝孺,请爹任命他和沐汝嫚为学院常务副校长。”
“这怎么行!”徐氏一听急了,“你不是说你想娶汝嫚吗?她将来……怎么能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呢?”
“娘,这没什么。儿子给她安排了不少事务,再偌大个学院,没有主事的人肯定不行。虽然都为常务副院长,但一应与外界打交道,招生,和朝廷对接,这些事都由方孝孺来做。汝嫚只负责学院的日常管理。”
朱高燨这番话是对朱棣说的,说完了,才对徐氏道,“娘,儿子将来的妻子,可不能只会绣花弹琴生孩子,再就是窝里斗。儿子想要一个像娘这么能干,有娘在后方,爹在前面做什么都无后顾之忧。”
他巴结道,“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娘,儿子总不能跟爹抢吧!”
“胡说,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徐氏嗔怪道,她心里却是很开心的,儿子趴在她的肩上,就跟小时候,还往她的背上爬一样,她轻轻地拍着儿子的胳膊,“你说好就好,横竖是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以后人家能干了,你别嫌弃人家就行了。”
想到,沐汝嫚这些年一直在大明帝国学院,应是儿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如若不然,儿子怎么会把这么大的担子放到她的肩上?
朱棣在一旁真是佩服小儿子佩服得不得了,三两句话就把他娘给哄好了。
亏得他提心吊胆半年,一直不敢跟徐氏提儿子出海的事,怕的就是会在床前的脚踏板上跪上半夜,老膝盖受不了不说,也丢人啊!
这一夜,朱棣被撵到西宫去睡,朱高燨被留在了徐氏的碧纱橱内,母子二人隔着一道门,说话说了半夜,直到朱高燨担心母亲熬夜太深了,故意说,自己困了,才止住了话头。
次日一早,朱高燨早早醒来,他蹑手蹑脚地起床,生怕把母亲给吵醒了,谁知,一出来,母亲比他起得还要早,已经梳洗妥当,坐在镜子前,犹豫着不知道戴哪一朵珠花。
朱高燨挥手让宫女退下,自己走过去,挑了一朵金嵌珠宝圆花挑心,插在了徐氏高鬓的正中心,祖母绿颜色纯正,光泽映照出一对蝶翼,宝华将徐氏的脸衬得雍容端方,自有一股威严。
徐氏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这挑心,笑道,“你倒是好眼光,娘好几次都想用这件首饰,总是怕压不住这颗祖母绿。”
“娘若是都压不住这区区一块石头,天底下还有谁压得住?”朱高燨站在徐氏的身后,两手扶着徐氏的肩,看着镜子里的母亲,没有漏过他娘两鬓早生的华发。
“娘,您要保重好身体,将来还要帮儿子带孩子。儿子最不耐烦小孩子哭哭啼啼,将来有了孩子,儿子想把孩子丢给爹和娘帮忙带。”
徐氏听这孩子气的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朱高燨对汤嬷嬷道,“你听听他说的这话,这可真是孩子话。这话啊,你跟娘说说可以,可别在外头说,让人笑话。”
汤嬷嬷笑道,“皇后娘娘说哪里话,谁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当年,娘娘生了大皇子殿下,皇上回来了,看着孩子不敢抱。可到了四殿下那会儿,夜里听到孩子哭,王爷就起来亲自带孩子,好几夜,皇上都是抱着四皇子到天亮呢。“
徐氏想到了小儿子一岁那年,差点以为孩子活不过来了,她看着怀里渐渐失去了生机的孩子心里想着,若是孩子没了,她也不想活了,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多么可怜。
没想到,孩子那么坚韧,就在她以为活不了的时候,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徐氏一下子就想开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的小儿子这一趟出海,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用过早膳,朱棣和徐氏要将儿子送上码头,朱高燨死活不答应,坚持道,“爹,回来的路上,谁帮你们开车?天气又冷,坐马车还得一两天,儿子在船上又要担心。”
朱高煦自告奋勇,“爹,娘,儿子送四弟出海吧,爹娘留在宫里,等儿子回来把盛况告诉爹娘!”
看着儿子祈求的眼神,朱棣实在是不忍坚持,他捏着儿子尚有些稚嫩的肩背,眼中含泪,“你去吧,爹娘听你的!”
朱高燨忍不住眼圈一红,忙别过头去,转身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下去,车便冲出去很远,从后视镜上,他看到了站在原地的爹娘,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从应天府到江宁码头,朱高燨一路高速,两个时辰后,他便到达了码头。
一应的衣物用具,早就于昨日,由马三宝和朱能带到了军舰上。主舰巍巍于群舰中,高峨在烈日下,金龙旗迎风招展,猎猎生风,大明的海上霸权从这一刻开始了。
码头上是前来送行的官员和百姓们,包括前来看热闹的豪绅们,看到朱高燨的车一个漂亮的摆尾,横在路上,身材高大,神采飞扬的青年从车里出来,人头攒动的码头上,安静得连风都停了下来。
朱高燨环视一圈,长身玉立的他,身穿一件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身后是招展的红底黑面的披风,头上一根简单的青玉簪子,绾起一头乌黑如鸦羽般的头发,光洁的额头,长眉入鬓,一双略显威严的凤眸中,闪着如碎钻一样的光芒,他朝着人群微微点头,勾起唇角一笑,招了招手,便惹得人群一阵欢呼。
“诸位,感谢大家前来送行,在这样一个时刻,让我们一起见证我大明的舰队远航,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海上帝国。在此,我们一起祝福,我大明国力强盛,百姓富裕,日月山河常在,我大明常盛!”
“日月山河常在,大明常盛!”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齐声呐喊,巨大气势下,天上的云层都被惊扰,舰群微微颤动,在百姓充满了期待,崇敬和祈福的目光中,朱高燨朝着码头缓步走去。
朱高煦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低声道,“四弟,哥哥就送你到这里,无论如何,多多保重!”
朱高燨揽过了二哥的肩膀,“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将来原油会是大明最紧缺的资源,你抽时间去找我的学生,让他们帮你搭建一条炼油生产线。爹没有给你封地没关系,往后,你就靠这个发财。”
“好四弟,二哥听你的!”朱高煦想了想,道,“二哥会帮你盯着大哥和三弟,你放心!”
朱高燨心说,你不说这话,我还放心些。
他扭头看着老二,语重心长地道,“二哥,你管好你自己,你别掺和这些事,把自己的事做好。我若在家里,你有个什么事,我还能搭救一把。我不在家里,你别到时候惹恼了爹,还不知道是怎么惹恼的。”
他说完,松开了二哥,抬脚走上了搭板。
等朱高燨走上了主舰的第三层,搭板缓缓地收了起来,他手扶着栏杆,看着码头上的百姓,看着略有些遥远的城墙,不由得感慨万千,对陪在身边的马三宝和朱能道,“再回来,或许就是一年之后的事了,真是舍不得啊!”
说完,他扬声道,“大家起来,再见!”
老百姓们均是起身,朝前冲了上来,看着大明的军舰缓缓地驶离,耳边是轰隆隆的马达的声音,一发炮弹从主舰上发射出来,打向远离码头的方向,向所有敢觊觎大明海域的势力发出了死亡的警告。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哪怕是在遥远的海域,在众人的眼里,也就是如此骇人,这一刻是,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一股强大的自豪感,生而为人,活在大明,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而这一刻,环绕在大明码头周围五十海里外的船只,在目睹了大明的主舰朝远海射击的炮弹,余波直接掀翻了几艘船只后,纷纷朝后又退了上百里。
主舰离开码头后,朝远海驶来,后面的铁甲舰如雁翅一般展开,跟随的木制运输船和商船在旗语的指挥下,纷纷朝着铁甲舰展开的范围里驶入,被铁甲舰包围在里面。
这一幕,真是让人羡慕啊!
被铁甲舰裹在中间的商船,到了这一步,才感觉到心安。
沿途,一共三个汇聚点,松江码头,宁波码头和福州码头。
考虑到要顾忌身后跟着的木制船只,动力十足的战列舰和巡洋舰的速度都不快,原本朱高燨已经做好了晕船晕上一周才会适应的准备,谁知,老天爷对他非常眷顾,竟然没有半点不适。
在船上待了一天,睡饱了觉之后,朱高燨便来到了船长室,马三宝值守在这里,正在绘制海图。
朱高燨走了过去,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这海图绘制得有些粗略,不过看起来比后世的海图要容易识别。
朱高燨抬头隔着玻璃朝前望去,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机械的女声:【恭喜宿主开启了海上军事科技发展,系统将奖励您一筐豆芽菜!】
朱高燨直接屏蔽掉了这机械女声,不想和系统玩这种低智商的游戏,但就在这时候,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闪着金光的航线,分支朝两边,蔓延,如同大树长出了枝丫。
朱高燨震惊之余,正在好奇,这枝丫到底是什么意思,主舰往前行驶的过程中,他的目光遥远所及之处才看到了隐约的一个黑点,朱高燨猜测,那黑点应当是暗礁。
“前面是小琉球?”
前面约有一百海里处便是台湾海峡,此时的台湾还不叫台湾,台湾叫小琉球,分别于大琉球。
朱高燨只是在心中计算了从江宁码头过来的航线路程,大约觉得去,前面那个狭窄的,突然出现了暗礁的海湾应当就是后世的台湾海峡。
“是!”
从朱高燨开始提出要出海,马三宝便收集并翻阅了大量的文件,描绘过数百上千次这条航线,他的心里对世界地图上的岛屿,地理位置,已经熟记于心,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验证的机会。
“殿下,前面正是台澎海峡。”
从大明地图上来看,小琉球与漳州府中间就是澎湖岛屿,中间最窄的地方只有一百三十公里,架一座桥,开一辆车,一个小时就能跨越。
但,眼下的大明,因为受季风的影响,海峡两岸之间的暗礁分布,船只和航海技术有限,从福建沿海渡台,风险太大,是以,来往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