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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人,邓圮并不认识,不过其中一个穿的是京营指挥佥事袍服,想来应是林建泰的部下。另两人穿得都是便服,身形都很高大,一就是戎马之人,其中一个更是戴着一幅面具,不知其真面目长何样。
那三人对进帐的邓圮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斜过眼来瞄了邓圮一眼,随后便又转过头去林建泰。这三人自然就是施大勇和蒋万里了,另外那个却是裴少宽。
林建泰起身很是热情的招呼邓圮过来坐,朝帐外吩咐亲兵上茶,尔后有些感慨道:“上次见邓总兵,还是“己巳之变”京城危急,你率兵来京勤王之时,这一算,也是有两年多了吧?”
“是有两年多了,当日在通州,若不是大人接济,末将怕早就饿死了,大人的活命之恩,末将可一直记在心中的,一直寻思要报大人这个恩情,可是朝廷这两年把末将调来调去,没个安定,想见大人一面都不能。”
邓圮是正二品的重庆总兵官,林建泰这个京营指挥使却不过是正三品,但邓圮依然自称末将,却是因为林建泰不仅是京营指挥使,同时也是神枢营的总兵,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五军都督府的都指挥同知,这是一个二品衔的官职。
也就是说,林建泰一人身兼三职,二品的都督府同知,三品的京营指挥使,另外还有一个并实际明确品级的神枢营总兵。
前二者实际是散官,并不实授,只是一个荣耀,神枢营总兵才是林建泰的真实职务。但三者相加,足以让邓圮这个杂印四川总兵官以下官自居了。
其实大明开国以来,这总兵向来是不定品级的,明初时都是以开国勋戚或子弟充总兵官出征,如建文二年,命李景隆为平燕将军,充总兵官。成祖即位,命何福佩征虏将军印,充总兵官。洪熙元年二月,始颁将军印于诸边将,但能挂将军印的总兵却是聊聊无几,大多都是卫所的指挥暂充总兵官负责指挥方面作战。
万历以后,战事频发,朝廷才确认了总兵官的正式品级,多定为二品,但也有特例,如不那么重要的地区,如福建两广的总兵官一般都只三品,而辽镇、宣大等地有时却会出现一品的总兵官,甚至还有佩将军印的总兵官。本朝便有一人,就是祖大寿,当日他在辽东是挂前锋将军印的,实实在在的一品大员,便是尊贵如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见了他,也是平级而论,不敢称大的。
如此一来,这总兵管的兵马就各不相同了,有管十几万大军的,也有只管几千人马的。而且自万历以后,京营渐渐失去战斗力,卫所又变得糜烂,导致边军成了明军的主力,而京营、卫所、边军的体系各有不同,自然便造成了明军指挥系统出现问题,说白了就是谁听谁的问题。
如果都是总兵官,那自然就谁是挂将军印的,谁挂将军印,谁就最大。但若是大家都不挂将军印,那麻烦就来了。你是总兵,我也是总兵,到底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虽说总兵上面还有巡抚、总督负责总指挥,但在实际作战过程中,却往往是各总兵直接负责,若是因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而导致失败,那自然是最冤枉的。因此,慢慢的便有了另一个可以明确谁大谁小,谁听谁的号令依据出来,这个依据便是各人的军衔(军爵)。
此军衔并非后世的将官、校官、尉官,但却与其大同小异,即指挥使等同总兵,指挥同知等同副将,指挥佥事等同参将,以此类推,各自对照,一目了然。这与后世少将军长、大校师长、中校团长的指挥系统实际是一个意思。
祖大寿挂前锋将军印时,他的军衔是都指挥使(正二品),另有一个昭武将军的三品散阶勋位,因此他便有了开府称帅的资格,“祖帅”一称即由此而来。
有了军衔可以参照,自然就能分出谁大谁小了,但这军衔却是非常难得的,卫所的指挥官都是开国以来世代传下来,除此以外就是祖辈拼杀赚得军功换来,很少有直接任命的。
邓圮虽为重庆总兵官,但他的军衔却只是指挥佥事,虽可以世代相传下去,但在林建泰这一个二品指挥使的面前,他却是万万不敢直起腰板和他平起平坐的。即便双方军衔相同,他也仍是不敢自持平级,因为对方是京营,他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重庆总兵官,加上此来是有请人家,又如何敢持平等的态度。
帐中的施大勇算起来其实也微不足道得很,名面上他这个参将是从三品,但他的军衔实际上只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这还是当日升任松山守备时,丘禾嘉为了让他能够兼管松山周围的卫所替他向朝廷求来的。
大凌河初战获捷时,朝廷给他的封赏是从守备一跃提为参将,另外赐金银各五十两,另赐御刀一柄,御酒十坛,并没有授予军爵。锦州大捷进京献俘什么都没有得到就匆匆南下平叛,一应封赏尚记着空帐,并没有实际赏下来,所以不管施大勇愿不愿意,明面上说,在这小官屯中,他这参将其实位卑职小得很,随便一个千户出来,都可以压他一压。即便是在香河被他“欺负”了一下的裴少宽,在官面上都是足以压倒他的。
当然,这个军衔的划分并没有明文规定,在实际行事过程中,很多时候还是谁的实力更大一些。你一个只带三千人的总兵如何能要人家带一万兵的指挥佥事听命于你呢。
京营又称三大营,指的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这三千营在嘉靖年间改名为神枢营,沿用至今。平时,五军营练习营阵,神枢营练习巡哨,神机营练习火器。当皇帝亲征时,三大营环守于皇帝大营,一般是神机营居外,骑兵居中,步兵居内。
林建泰被任命为神枢营总兵是半月前的事情,他抵达小官屯的时间则是七天前,在此之前,神枢营并无指挥一级的总兵官提辖,而是由各营的千户、百户提领并直接听命于监督太监高起潜的。现在林建泰来了,自然京营大小事务由他直接负责,他再向高起潜负责,从而可以使得指挥上更完整一些。想必朝廷派他来的原因也在于此。
裴少宽这个指挥佥事的兵马却是来自于三大营另一营——神机营,因此,他和神枢营之间其实并无上下归属关系,但林建泰的身份太过显贵,邓圮这个总兵都称下,他又如何敢称大。
本来他和林建泰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秋水镇被围之后,他便一万个不愿意再东进。但是圣命难违,施大勇虽然不将他当回事,但裴少宽可是不敢就此掉头回京城的。
一路又磨又蹭,听到沙河被打通之后,速度才加快了些,等到了小官屯,也是直接向高起潜报到去了,根本没有去平度沟再归施大勇提调的念头。
之所以和施大勇一起出现在林建泰的帐中,其实就是施大勇对蒋万里和邵武说得那句话——世上不会有人见钱不眼开的。
一堆的金子摆在面前,裴少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施大勇既然找到了他,自然就肯砸银子,他相信这世上没有化不去的怨结,只要银子足够,裴少宽没理由不帮自己。
果然,份量十足的金子打动了裴少宽,让他暂时忘记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当日在香河是如何鞭打他,又是如何欺负他部下的,他又是如何发誓要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的!
可是裴少宽营中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但到手的金子总不能放过了,听施大勇的语气,只要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后续的钱财还有更多。
天降横财,不取是要被天谴的。不管如何,总是要将这到手的钱财收入囊中才是,至于他施大勇的帐以后可以慢慢算,反正高公公已经出手了,谅他也翻不了天。
最后,裴少宽想到了新到的神枢营总兵林建泰,此人在京中便以贪财好色闻名,自己还曾经与他一起喝过花酒,现在带给他一桩好买卖,林建泰没理由不做。
不过,这刚见着林建泰,还没有说来意,这川军姓邓的总兵就来了,一时间,裴少宽和施大勇不好开口,便坐在一边假装喝茶起来。施大勇一边想着等会如何跟林建泰做这买卖,一边盘算着这后面的路如何个走法,要是一直受制于高起潜,那此趟登莱之行对他,对锦州军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
施大勇猜得没有错,他锦州军现在的确已经不再归山东巡抚朱大典提调,那日因军功之事和高起潜翻脸后,高起潜便立即修书给山东巡抚朱大典,说他现在正率京营和金国奇手下的蓟辽两镇五千精兵驻在小官屯,离莱州只有二十几里,且刚击败了叛军李九成部,现在军心大振,士气高昂,莱州之围指日便可化解。但为了确保胜利,还是让锦州军也归他提调,一来增加兵力,二来也可以凝聚人心。正被孔有德、耿仲明打得焦头烂额的朱大典一听高起潜马上就能解救莱州,进而可挥师收复登州,自然是喜出望外。反正锦州军就几百人,调到山东来也济不了什么事,不如给高起潜好,很是爽快的就上书朝廷,正式请求将锦州军从他山东麾下调由监军太监高起潜统一指挥。
京中,司礼掌印太监王德化得了高起潜招呼,选了一天王承恩和曹化淳都不在的时候,将朱大典这道奏疏给递了上去。在此之前,高起潜上报小官屯大捷的奏疏早就递到了御前,崇祯也到了,心情大好,深感自己没有用错人,高起潜确是干材,虽然先前吃了败仗,但现在却能屡屡建功,正是应放手让他作为之时。
上次他就要过施大勇,当时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将锦州军给他,而是给了朱大典,不过既然朱大典都说锦州军归高起潜提调对登莱局势更有助益,那崇祯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御笔一挥便准了。
时间是施大勇派蒋万里到商县征粮的第四天,对此,施大勇却是一无所知,他被蒙在鼓中了。有了锦州军的提调权,高起潜身为监军太监,自然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施大勇屡次三番与他作对,又当着那么人面骂自己眼瞎,还扬言要杀自己,高起潜如何会放过他。但他也不会明着除掉施大勇,因为那样做会落人以口柄,毕竟自己对锦州军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能宣之于众的。他要做的是不动声色一步步把施大勇给逼死,而不会让任何人觉得是他高起潜逼死了锦州军。
其实若不是金国奇提前一步抵达,也许,施大勇早就应该死在小官屯了,何须高起潜费什么心思。但既然金国奇救了施大勇,高起潜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他现在对金国奇可是依重得很,绝对不会因为这事而牵怒金国奇。
就在邓圮和施大勇同时来找林建泰的同时,高起潜正在帐中一封书信,信是兵部主事张国臣发来的,但写这封信的人却是兵部侍郎刘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