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灵触(1 / 1)

阴阳谈判师 凫乙 184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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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终有生老病死,但我始终觉得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那个老人身上的。

当我每每想起那张严厉、不苟言笑的面容,以及那似乎比我还要健朗的多的身体,我就会怀疑,是否哪天等我哪天都该入土了,我爷爷还会一直健康的活在世上。

可昨晚的父亲的电话,让我彻底打消了这有些可笑的想法。

电话里,我爸很悲伤的告诉我,爷爷怕是快要不行了,回家来尽了最后的孝道吧。

听到这消息,我第一个感觉就是不信,随后就是被满满的荒唐感充斥心中。

我用光了仅剩的积蓄,买了一张回家的机票。

在飞机上,我想的最多的,自然是我的爷爷,那个在我看来不管任何方面,只能用古怪来形容的老头。

当我匆匆赶回家,站在熟悉的红漆剥落大门前,不由驻足。

家里很静,静的可怕,我在空气中,闻到一股陈腐的,浓郁的…死亡气息,这并非是我的错觉,而是真实感触。

这就像我小时候碰见的那件事一样。

我这人打小就皮,小时候家住的偏,长辈都在为生存而忙碌,顾不上管我们这些小的,我便可以时时在外玩的忘了时间,我还记得,那天夜里,我照旧晚归,在经过邻居老太太的房前时,我第一次闻到了这种陈腐的气味,像是发霉的朽木……

这味道并不好,还另我心里很不安。

尚且年幼的我,并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确切的说,我连现在都不明白,那时回到家后,我无法描述出那种感觉带给我的感触,只能模糊的告诉爷爷,邻居的老奶奶好像要走了。

次日,我在邻居家悲天跄地般的哭声中惊醒,邻居老太太过世了。

我连番追问爷爷,为什么我闻到那股气味,老奶奶就要走了,她又是去了哪里?爷爷开始不搭理我,把他问烦了,就是把我一通好揍,并且警告我,这种事情,以后不许对任何人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闻到这种气味,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日后我不管是上学还是当兵,都是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人很多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那些地方人太多,让我无法分辨出这种味道了。

没想到我第二次接触到这种气味,竟然会是在自己的家中。

我对这种感触太过深刻,以至于到如今也难以忘记,此时我突然恍悟,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气味,一时间,我心里开始变得沉甸甸的。

“好好陪陪你爷爷,你是你爷带大的,之前你爷能清醒的时候,一直都在念叨你。”

见过爸妈,他们没有笑容,沉寂在悲伤的气氛中,我爸向来是个孝子,从他憔悴的面容,和消瘦的脸庞,我能看出,爷爷病危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这段时日,他绝对没有好好休息过。

我被独自留在爷爷的卧房里,愣愣看着床上那个消瘦、脸色蜡黄的老人,有点不敢相信这真是我爷爷。

记得高中毕业后,我一心想去上大学,多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老爷子当时就火冒三丈的提溜着大棒子,撵了我十多里地,六十多岁一老人,竟然把我给累趴下了,一顿狠揍后,老爷子威胁我,要是不去当兵,就打断我的狗腿。

我这当孙子的,当时就怕了,就这么一直孙子下去,灰溜溜的在部队上被操练了四年。

这才过去多久的时间,老爷子就成这样了?

我爸说,前不久带爷爷辗转去了很多大医院,谁也没检查出问题,只有一家敢说话的,说可能…注意,是可能,可能是老爷子岁数太大,快老死了,其间伴生轻微老年痴呆症症状,因此最后一段时日里,会出现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认不出人的现象。

好吧,我不太想评价这家敢说话的医院。

四年前,老爷子能拿着棒子把我一十八岁大小伙子撵趴下,现如今医院连身体机能衰竭状况都没检查出来,他们还真是敢说,我也是真的醉了。

爷爷到底是怎么了?我摸不着头绪,昏睡中的爷爷,没有一丝当初老当益壮的样子。

我心中百感交集,虽说我爸刚跟我说,我是被爷爷带大的,但我感觉更多却是,爷爷是把我揍大的,如今爷爷这样子,很明显不久后,就要与家人天人相隔。

对爷爷,说不上恨吧,更多的是怕。

我的家庭很传统,家中最长者的话,向来就是军令,令行禁止,爷爷对我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也是我童年阴影的罪魁祸首。

就要离别,我才发现爷爷始终在我心中有一席重要地位。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我一怔,发觉爷爷醒了,赶忙上前扶起他,帮他拍背,等他吐出一口夹杂着些许血丝的浓痰后,这才缓过一口劲。

我有些忐忑的坐在床边看爷爷,我听说老年痴呆会有记忆障碍,会忘记很多事情,我有点担心,爷爷的症状是轻微的,他可能会忘记很多事,但他要是没有忘记曾经的习惯,本能的想抽我怎么办?

我是该尽孝道,硬着头皮挨顿揍,还是乘着老爷子病危,赶紧溜走,免一顿皮肉之苦?

我想多了,当爷爷经过一阵剧烈的喘息后,他微微睁开双眼,一双我所熟悉的清亮双眼,看向我,其中所蕴含的凌厉目光,仿佛能一眼刺透他人的灵魂,很难想象,这是一双病入膏盲老者的眼睛。

清醒的?

我爸说爷爷老年痴呆的状况日渐恶化,病情越来越严重,如今一天的时间,能有半个小时清醒,就了不得了。

居然被我赶上了?我这会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头疼了。

爷爷一直盯着我,我退缩下来,我一直很怕被爷爷瞪,他的眼神过于凌厉,常人难以消受,我就是个凡人罢了……不对!我猛然回头,死死盯着那双清亮的眼睛。

我爸不是说,爷爷近来眼神浑浊,快要看不到东西了吗?

回忆着我爸告诉我的每一个症状,厌食、昏厥、呕血、癫痫、视力退化、肌肉萎缩……唯有这视力退化让我难以相信,爷爷现在真的看不到我?

我正想开口叫爷爷一声,不想爷爷嘴角突然微微扬起一道诡异的弧度,他在笑,爷爷笑的同时,我整个头皮炸了起来,背上寒毛一根根竖立。

不是我胆小,而是爷爷这辈子第一次对我笑啊!

受宠若惊的同时,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差点尿了,此刻若是爷爷能动,我反而更愿意接受他揍我一顿,怎么揍都成。

爷爷嘴角扬起的弧度很自然,如线条优美的弯刀,狂放而洒脱,但,是弯刀,就有其致命的一点,就好比我爸说爷爷已经全身肌肉萎缩,如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

算我孤陋寡闻吧,我真没见过如此自然的笑容,出现在一个面瘫的人身上。

爷爷张嘴,似乎想要说话,喉咙间却发出一阵难听的石块摩擦般‘咯咯’声,他皱眉,长期的病疼折磨,已经彻底破坏了他的声带,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吃力动动身体,却连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

我心里突然堵的厉害,想象不到爷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爸说半年前爷爷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就卧床不起,身体每况日下,再也恢复不了原本的健朗了。

从我有记忆起,爷爷就经常出远门,不光是我,连我爸妈也不知道爷爷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唯一知道的,就是爷爷每次回来,都会带着钱,很多钱。

“老爷子,你别动,有什么事你……”我僵住,爷爷已经说不出话,的确,爷爷就算曾经对我再凶,我也该像我爸所说的那样,陪他走过最后的时间,他毕竟是那个在我四岁,就教会我‘人之初,性本善’的至亲。

爷爷举着颤抖的右手,指向房角的书柜,我看去,不用爷爷指明,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是它。

我从书柜顶,拿下一个三尺见方的古旧桃木盒,擦去上面的灰尘,回到床边,爷爷敲敲木盒,似乎想让我打开,我愣了下,我之所以知道爷爷要这个,就是因为这东西从我记事家里就有。

桃木盒做工很精美,是个老物件,小时候我把家里玩的天翻地覆,爷爷最多训斥我几句,但我要是想碰这个,他肯定要揍我。

我点点头,打开木盒,瞪大眼睛向里看去,憋了二十多年的好奇心,今天似乎终于要揭晓答案了。

偌大一个盒子里,却只是孤零零的放着一个小物件。

是个小铜镜,又脏又破,锈迹斑斑,染满了黑黝黝的脏东西,看这东西的样子,似乎是过去女人的物品吧?唯一让我有点傻眼的是,这小铜镜上,贴着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符箓。

什么情况?

道士画的符谁都知道,让我好奇的是,爷爷护那么紧的宝贝,为什么上面贴张符?

不等我多想,爷爷已经吃力的拿起胭脂盒,他的手抖的很厉害,却坚决要自己来做,我看到爷爷颤巍巍拿着铜镜,嘴唇便开始不断的动了起来,似乎在念叨什么。

过了许久,他停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伸出另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哆哆嗦嗦揭掉符箓,随即盯着我。

“让我拿着?”我嫌弃的看着那只肮脏的小铜镜,本能有些抗拒,谁知道上面黑乎乎的东西是不是大便。

爷爷望着我,他的眼中似乎少了往日的凌厉,慢慢软化下来,渐渐的,竟然带上了一丝哀求的眼神。

我败下阵,突然发觉其实爷爷以前就算不揍我,或许也会有很多治得住我的方法。

慢慢伸出手,我总不能看着那只颤抖的手一直举着。

“不要碰!不要碰!”

即将接近那胭脂盒,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莫名回荡起这个声音,我不知道这声音是出自我的本心之声,还是第六感传来的不妥感,我的手指微微顿住,可下一刻,如山崩海啸般的好奇袭来,我内心的不安,很快如阳光普照大地,冰雪般的不安,迅速在炙热中溶解……

爷爷此刻执意让我去拿这东西,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只有我碰触到了,才能明白。

近了,更近了,我的手指只差不到一厘米,只要我轻轻伸手,就能碰触到那个乌黑肮脏的胭脂盒,我的好奇心在我耳边肆意咆哮,终于,我接触到了那团乌黑。

憎恶、怨毒、不甘、诅咒、疯狂、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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