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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将薛平贵押将下去,苏龙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宝钏,嘴角抿了抿,大概是不习惯做劝解的工作,他的表情很有几分尴尬,他道:“小妹,薛平贵既是负心之人,你也莫太过悲伤。”
“让大姐夫见笑了。”宝钏擦了一把眼泪,目光带着淡淡的忧伤,道,“若薛郎看上哪位妹妹,要纳回家中,小妹无不从的。只是,家国大义在前,西凉终究是大唐仇敌,更何况,代战女还是西凉的公主。小妹实是不愿意看着薛郎弥足深陷。想薛郎也并非有意为之,来日必有悔改之心。只望有朝一日见了圣颜,大姐夫为薛郎美言一二,减轻些罪责。小妹先给大姐夫叩谢了!”
眼瞅着宝钏提了裙摆就要下跪,苏龙赶紧虚扶了她一把。他刚刚进入营帐,看到眼前一幕,想的是那薛平贵将宝钏伤害的太深了,宝钏是为报复他,才将他压制住的。毕竟所有人都认为薛平贵死了,宝钏是凭着一股子信念来千里寻夫的,虽然得知薛平贵没有死,但这样的结果大概比死还令人难受。故而,宝钏今日的心情必然是一波三折,可见一斑。
可如今听了宝钏一番话,苏龙不得不十分惭愧,宝钏灭夫乃是出于大义,他堂堂七尺男儿心胸竟不如宝钏。当然,在场的人也都有了同样的愧疚,再想到此次大唐和西凉对战,胜负难分,若不是宝钏的一纸兵力部署图,哪里能这么容易地旗开得胜?故而,众人看宝钏的目光又与先时不同。
“小妹大义,令吾汗颜。”将宝钏扶好后,苏龙叹道,“接下来的事情便由我来办。小妹今日也是累了,早些歇息为好。”
宝钏又微微福身,道:“大姐夫,小妹还有一事相求。”
“嗯?”
“薛郎回来的事情,大姐夫能否暂时封锁了消息。”
“哦,这是为何?”显然,苏龙对待宝钏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他看来,这个从前只知道任性感情用事的小妹已经成长了许多,而且能制服武功高强的薛平贵,小妹的心智和武术都不容小觑。
“薛郎此番来大营,不知那代战公主是否知情。若她知情,不日便会再度攻城。若是不知,大姐夫却可以另做文章……大姐夫不如派个人刺探一番虚实。”话说到此处,宝钏也不多说,她相信苏龙会明白她的意思。苏龙略一思索,目光略微沉了一沉,对宝钏笑道:“小妹高见。”
话毕,苏龙与宝钏心照不宣,苏龙自带了一众将军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宝钏才觉得自己贴身的小衣都已汗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刚才的事情看似水到渠成,实则万分凶险,她之所以可以一朝得胜,却是因为薛平贵对她的轻视,若他稍微有些防备,宝钏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接下来几日,西凉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而苏龙派去的探子却是打探到代战声称薛平贵重病,所以在帅帐中不得现身,而事实上,却是代战自己那日动了胎气,后来不知为何一直脉象不稳,至今连稍微有些幅度的动作都做不得。此外,西凉王的病情反复,而前线这边迟迟没有消息传入王庭,王庭那边已有一名王族,似乎是西凉王的大侄儿,带了一支铁骑前来!
因薛平贵这人是宝钏抓的,打探虚实的消息也是宝钏出的,所以,苏龙也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宝钏。苏龙决定立即出兵直捣黄龙,宝钏却是劝着苏龙稍微缓一缓。她道:“如果消息没有错,代战声称薛郎重病,却不言明薛郎失踪的事实,一是稳定军心,二来也和西凉王的病情加重有关系。一旦薛郎不在西凉营的消息传出去,王庭那边必然有动静。可见代战公主宁可死撑,也不愿意让别人来分享了权利。但也会因此导致西凉那边外强中干,与我们却是有许多好处。”
“然而,西凉的士兵也不容小觑,如果大姐夫此刻放出一些薛郎回了咱们大唐的消息,西凉的军心必然得到霍乱,如此可以减少我方伤亡。其二,消息散布之后,西凉王庭为争王位,必然大乱。届时,代战腹背受敌,西凉外忧内患,我朝便可收渔翁之利。”
“小妹言之有理!”苏龙大喜,有将宝钏话里的一些细节思索了一番,最后召集了一干手下,于帅营中议论此事。
而苏龙离开之后,宝钏又去了牢房看望薛平贵。当然,薛平贵是秘密要犯,宝钏也只是隔着铁笼子远远地看他。为了保持自己深爱薛平贵的形象,宝钏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呆在薛平贵身边——她给他背书,背圣贤之书,说忠君爱国的道理。玄空镜中背了许多文章,全部都在脑海里,没想到会用在这个时候。
一开始薛平贵很愤怒,他责备宝钏为何要陷害他。
宝钏便告诉她,所以人都说他死了,她又怎么会知道他成为了西凉的驸马?而且那天晚上,分明是他来找自己的。
薛平贵一想,却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开始对宝钏说起了他自己这些年的苦,以及对宝钏的种种思念。他企图从宝钏这里得到离开牢笼的助力。
可是宝钏一定让他很失望,因为每当他诉完遭遇与衷情,宝钏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继续说着圣贤道理。
宝钏也是很佩服他的,因为在她背完了四书五经,连她自己都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薛平贵仍是一副痴情绝对的样子看着她。而且是每日如此。
宝钏想,薛平贵成功也许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的耐心和忍耐力都太强大了。当然,脸皮也足够厚。她在每次离开后,都会对着天空做四十五度角悲伤的仰望,旁人看了连连叹气——叹这薛平贵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的贤妻?偏偏这薛平贵执迷不悟啊!
谣言很快在西凉营中散播。那日,受代战之命,暗中监督薛平贵的江海自然看到薛平贵潜入了唐营,江海武功不比薛平贵,就没有敢跟着进去。后来回禀了代战,代战便想起了薛平贵对自己说的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故而,代战只安心地在西凉营等待着结果。她相信薛平贵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的。
然而,第二日,第三日,薛平贵的消息迟迟不传来。她知道王庭那些人一直在监视着他们,薛平贵一日不出现,他们便一日不安分。表哥出云更是直接带了一队铁骑前来。代战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比她的动作要快的是,几乎是一眨眼功夫,便漫天乱飞的谣言——薛平贵将功折罪,带着西凉的兵力部署图,向大唐投了诚,初衷便是为了他那个倾国倾城的夫人!
代战听到的时候,立即被气晕了。之前在战场上动了胎气,当晚薛平贵便离开了西凉营,代战担惊受怕,所以一直没得到修养……现下,她明明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唐军散布的谣言,但虚弱的身子还是被刺激到了。
接下来,便是唐军疯狂的进攻!而军医告诉代战,如果再下床,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故而,唐军攻入西凉大营的时候,代战勉强撑起身子打算指挥军队,却一个动作,腿上便湿了一片,低头一头,鲜红的血沿着大腿留下来,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她的小腹疼的十分厉害……
等代战再度醒来,唐军已经打赢了胜站,和唐军代表签订了和平相处条例的人正是她那赶来试探虚实,结果刚刚好赶上代战胎动,西凉战败的时候……出云表哥二话没说,缴械投降了。谁也不知道出云和苏龙秘密商谈了什么,但总之,大唐那边承认了出云表哥作为西凉代表的身份。
这将代表,西凉会对大唐俯首称臣,而出云也争取到了一个很强大的后盾。
对于代战来说,万幸的是她腹中的孩子竟然还顽强地活着。除了西凉战败,她代战在西凉的大势已去外,仿佛一切都是好消息。甚至,连她的驸马也传来了平安的消息。
宴会在西凉的二关内举行,也是在这个宴会上,宝钏,薛平贵和代战,三人同时出现。家国大事解决了,现在要解决的只是薛平贵去留的问题。薛平贵很清楚,此番一战,代战手中的兵权一定会得到削弱,而且因为王宝钏,他在西凉的名声已经变得很糟糕,他留在西凉,也许还会继续是驸马,但想要成为西凉王——却是很难了。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西凉的情势已经偏向了出云,他非但是正统的王室,更得到了大唐的支持。战败的西凉已经很难反抗大唐的意志。
可若是回到大唐,和宝钏在一起呢?她口口声声说着忠贞不变,看起来也的确如此。甚至她之前助苏龙俘虏自己,她也能说出一番为了自己好的大道理来……薛平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她都是装的,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薛平贵的问题成为了尴尬,谁也没料到宝钏的目光在滑过代战隆起的小腹之中,忽然叹道“天意弄人”,自言既然代战与薛平贵都有了孩子,自己便是再不舍得薛平贵,也不能独占了他。而她又不愿意跟着薛平贵和代战留在西凉……
“薛郎,我们和离吧。”宝钏说罢,闭上了双眼,流下两行清泪。
看着众人对宝钏的同情,代战咬碎了银牙。但看到薛平贵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代战又迅速地笑了。代战是真的欢喜薛平贵的,其实在六年前,初见薛平贵在战场,两人一番比试,她输给他,同时也把心输给他——在整个西凉,能打赢她的人可不多。就算能打赢她的也都没有薛平贵英俊!于是,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天知道在三年前,她见到孤身流落西凉的薛平贵,内心是如何的激动!对于王宝钏,她无法喜欢得起来,自然,第一眼看到她,她就觉得厌恶。
现在,即便是王宝钏博取了所有人的认可和同情,但薛平贵的心是在自己这里的。想到这里,代战很满足。
在宴会之前,苏龙便修书告知了长安城里的二老,对于和离一事,便是宝钏还对薛平贵有所依恋,苏龙也会奉二老之命,将宝钏强行带回长安,至于薛平贵,这和离书签是要签,不签还是要签。当场,苏龙令人备了文房四宝……
出云不会说中原话,也没见过中原的字,当即好奇的不得了——当然,多半也是在看薛平贵和代战的笑话。对于出云来说,虽然他的两个表兄和他没什么交情,但既然是草原上的子女,必然是恩怨分明,杀手足的仇如何能抵消?偏生这代战更嫁了薛平贵……如今可好,这对即将要一统西凉的狗男女一个传出了早有糟糠的丑闻,一个率必胜之军,却败的一塌糊涂。又怎么能不让人发笑?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和离书签订了。薛平贵再也没有看宝钏一眼,而宝钏从始至终都低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坐着。宴会结束后,出云亲自送别苏龙。告辞之际,宝钏对出云行了一礼,用西凉语对出云道:“西凉未来的王者,我们中原有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出云身边作为翻译的人吃惊地看着宝钏。
而宝钏已经笑岑岑地告辞,苏龙问她与出云说了什么,为什么出云的脸色变化那么大,宝钏只是笑,表示刚刚听人说了西凉语,觉得蛮好听的,便鹦鹉学舌说了一句。看来出云身边的翻译官都被她的速成给吓到了……
苏龙思忖了一番,又对宝钏道:“小妹,岳父岳母甚是担忧你。如今战事结束,我们即日便启程回长安。”
“好呀。”宝钏说完,于茫茫夜色中驻足,望向不远处的西凉营。
薛平贵,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