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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赵杭勉强的笑了笑，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越过丛丛人群落在宋敏行的身上。

“你弟弟，以后怎么打算的，是准备跟你一样干咱们这行，还是怎么？”赵杭问。

说起宋敏行，宋善域略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他，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就连我还是不是继续干这一行，都还没定。”

“恩……”赵杭听到这里，突然晃过神来，他定定的看着宋善域的侧脸，说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一说。”宋善域轻挑一笑，拍了拍赵杭的肩膀，带着他从法院里走出去。

离开法院，走出审判庭，赵杭总觉得自己的背后像是一座沉重的让人无力挣脱的囚笼。

法律的公平，道德的公平，道德永远不等同于法律，而法律的界限永远是社会最后的底线。

而现在，他能说这个案子破了底线么？

显然不能，他能说的只是一个检察官的失误和无能，不能用自己的理论和专业来征服法官的认同。

罪刑法定，是根据犯罪嫌疑人的行为来看他触犯了哪条法律，而并非因为他的行为太过可恶而给他定一个罪名。

赵杭如何不懂。

他抬头看了看略显灰暗的天空，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走吧。”宋善域将车从内部的停车场开出来，在赵杭的身边停了，摇下车窗，歪了歪头。

赵杭拉开门走坐进来，拉了安全带将自己死死的绑在座椅上，他觉得自己的双眼已经不能视物了，朦朦胧胧的。

“别想了。”宋善域将车开到一个角落里，停了。

“宋善域，你以前是公诉科的吧。”赵杭望着车窗外问宋善域。

“恩，我以前是公诉的。”宋善域不知道赵杭想说什么，他只知道赵杭现在的状态，不管他想说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他都陪着他的。

“你为什么从公诉科转到了侦查监督科？”赵杭转过头，目光中带着探究。

宋善域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他慢慢的转过头盯着赵杭，勾了勾唇角。

“算了，你不说也可以。”赵杭笑了笑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说道：“我就是等着你问我，我为什么不去公诉而来了侦查监督科。”

“恩。”宋善域看着赵杭的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也像是蒙了一层膜，透不过气，他的目光和赵杭的目光撞到一起，看着对方，总是给人一种很是深情的错觉。

“侦查监督科，又名批准逮捕科，是所有违法案件处理的第一关，在这里违法的你可以批准逮捕，未犯法的你可以审查监督。而公诉科……”宋善域抿了抿唇，说道：“而公诉科，也是讲业绩的，法庭之上，你的观点学说若是不能说服法官，往往明知道犯罪嫌疑人可恶，但是没有相关的法条就不能将他给予应有的处罚。那种感觉，赵杭，我知道，你，不喜欢。”

听完宋善域说完这么一大段话，赵杭觉得自己内心之中啪的一声让人说中了。年轻的检察官大多愿意在公诉科而非侦查监督科，是因为公诉科是可以根据业绩向上面爬，而侦查监督科，却是最难往上升的部门。他当初选择在侦查监督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明白他心里真正的想法，这让赵杭对宋善域有点信赖了。

“恩，是这样。”赵杭苦笑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刚来洪检的时候，在公诉科待过一个月，我那时候也是一个新人，院里有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甲将白色头疼粉包成一小份一小份交给犯罪嫌疑人乙，欺骗犯罪嫌疑人乙说是毒l品要乙帮忙贩卖。乙也将这些东西当做毒l品出售买了将近1w元，最后被逮捕了。结果老宋同志你知道吗最后犯罪嫌疑人乙的审判结果是什么吗？”

“无罪。”宋善域弯了弯唇角，他说道：“当时这个案子，我在底下旁听。”

“啊……你在？！”赵杭愣住了，本来很是沉闷的心情在宋善域的打岔之下，转到了奇怪的注意点上。

“恩，我在，你当时提出的犯罪嫌疑人乙应该成立贩卖毒l品罪，可是你知道吗，犯罪嫌疑人乙他贩卖了毒l品吗，没有，他贩卖的是头疼粉，他不存在贩卖毒l品的行为。你当时强调了犯罪嫌疑人乙的自己认为自己是卖的毒l品，可是现在最新的观点是不能以人的心里定罪的，所以他不成立这个罪名。”

“恩，我知道。”赵杭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想如果当初我提起诈骗罪起诉会不会好一点，因为犯罪嫌疑人甲最后是成立的诈骗罪，他们算共犯。”

“恩，可以。”宋善域笑了笑，他伸手在赵杭的头上揉了揉说道：“都过去了，这件事已经过了快一年了，无罪就无罪吧，你再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而且，我们都知道民众认识法律，都是通过生活中的事实而非法条，如果我们的法官因为犯罪嫌疑人乙想要贩卖毒l品而就定贩卖毒l品罪了的话，那生活中那些想强l奸却只是自己窝在被子里撸的单身人士都成立了强l奸罪了。”

“所以，我很无奈，因为自己的急于求成而用了一个更重的罪名，甚至这是一个没有按照刑法最基本的罪行法定原则提出的罪名，最后却因为无法说服审判长宣布了无罪因为自己的理论问题而没办法将犯罪嫌疑人予以处罚，这种失败和愧疚的感觉，让我无地自容，让我只能像是个懦夫似的选择了侦查监督科。”赵杭望着宋善域，他的身影落在宋善域的眼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告诉宋善域这个。

他只是觉得这种莫名的信赖关系让他想将自己的脆弱和无奈挖出来告诉宋善域。

“知道了这些，老宋同志，你会不会瞧不起我？”赵杭皱着眉头问。

“不会。”宋善域揉着赵杭的手托住赵杭的头，探身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赵杭，他的唇用力的压在赵杭的唇上，轻轻一吻像是点水般，是安慰与鼓励不带半点欲l望的吻。

“赵杭，我或许会瞧不起别人，但是我从来不会瞧不起你。”宋善域盯着赵杭的唇说道：“因为在我这里，永远只有你不要我，没有我不要或者嫌弃你这么一说。”

赵杭微微一愣，总觉得有点被人阐述了爱意的错觉。

“恩。”赵杭点了点头，唇瓣上还残留着宋善域的感觉，赵杭有点心猿意马，但是转念一想，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别有的没的吃爷的豆腐，回院里，你都堆了一堆的案子了，席志知道了不怼死你才怪。”

“他？”宋善域冷笑了一声，将车子从小巷子里开出去说道：“正面怼我，他目前还真没有这个胆子。”

两个人回到院里，走过三楼的长廊，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一片，赵杭跟在宋善域的背后走着，经过的人都远远的对他笑笑然后再意味不明的溜宋善域几眼后转身逃走，完全没有给他一个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的机会。

宋善域走到办公室的门前，付雪检察官已经抱着一本案卷在门口等着，一个劲的在哪里憋着笑看着赵杭。

“这是怎么了，院里是集体打了鸡血还是怎么的，一路走过来都跟过节放长假似的。”宋善域开门落了坐，付雪跟了进来，赵杭开口问道。

“那必须是的，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其他区的院里可劲的羡慕咱们洪检。”付雪啪的将案卷放到赵杭的桌子上，斜眼看了看宋善域，说道。

“十年一遇，付检你怎么不敢扯大点，来个百年一遇什么的。”赵杭顺手拿过案卷，开口调侃道：“是仙女儿下凡还是妖精转世？”

“党报你没看是不是，建国不准成精！”付雪怼了赵杭一句说道：“四年w市的所有检察院不是都要到高检来一次会报演出么？”

“恩，这个我知道，今年有什么不同吗，就公诉科和政治处的小姑娘小年轻上去唱唱歌跳跳舞，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事，值得院里闹成这样。”

“今年院里决定大合唱，批准逮捕科和公诉科全体参加。”

“哦，合唱啊，那也不是闹成这个德行啊。”

“要化妆。”付雪眨巴眨巴了双眼，指了指自己说道：“咱们批准逮捕科我来画。”

“啥……？”赵杭吓的一愣，要是让付小范书记员上手化妆可能还靠谱一点，付雪可是基本上素面朝天基本不碰化妆品的，让她画……赵杭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宋主任。”付雪说完，抬头看着宋善域，慎重的点了点说道：“您也是我画。”

听到这句话，赵杭彻底明白了院里躁动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