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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刑部总堂的议事厅内,门窗关闭,坐着七个人,显然是在聚会议事,厅内气氛凝重,鸦雀无声,却又不象在议事的样子。
铁面神捕乔万全那张刀条脸紧绷着,高耸的鹰勾鼻下,肥厚的双唇紧抿着,不吐一字,稀稀拉拉的眉毛,眉头打结,本就不大的双眼,一眯缝,只剩了两条细缝,两条细缝里的目光却象剃刀般锋利,浏览着议事厅里的每一个人,谁也捉摸不透他闷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当家的没有开口,众人只能稍安勿躁,静候下文。
绍兴师爷余文章坐在一侧,一声不吭,他那褐色混浊的瞳仁,毫无表情,有时会让人觉得,那是琥珀做的,不难看,也不好看,给人一种无动于衷的感觉,人的眼睛不该是这个样子,人的眼睛总该有点情绪吧,欢喜、惊奇、讨厌、烦闷、……,该有的,他都没有,无论何时,他的眼神都不会显示出一个活生生人的眼神,他就用那种眼神,瞟了一眼乔万全,一望即知,总捕头又遇上了犯难的事了,其实,捕头们犯难的事,天天有,今儿个的事却非比寻常,如今,总捕头根本就六神无主。
两旁坐着京城的四大捕头,还有,就是抽着旱烟的瘦猴,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万全咳嗽一声,道:“弟兄们,今儿,给各位召集在一起,是要商议一件大事。我乔某人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商议的这起案子,属特级机密,严禁对外泄露,仅限于咱们七人知晓,也不得对家人亲友泄露片言只语,即便今后在办案时,也不得将案情泄露出去,如若违犯规矩,定当国法伺候,决不宽怠。到时候,别怨我乔某人翻脸不认人,不讲哥们义气。弟兄们,听明白没有?”
议事厅内一片整肃,众人齐声道:“明白。”
声音低沉,整齐划一。
乔万全接着道:“昨儿深夜,新上任的刑部宋尚书把我叫了去,他屏退侍从,书斋里就只剩了我与他两个人,宋尚书黑着脸问,柳仁宽的案子办得怎样了?我道,还没头绪。他一下子光火了,怒道:啥?没有头绪!都办了两个月了,连头绪也没有,干什么吃的!还想不想干了?!是的,二十五年前的柳尚书灭门案,时过境迁,有些当事人也已去世了,要破获此案难度确实不小。不过,你是谁,你是铁面神捕乔万全!你有一群经验丰富的破案专家,你可以动用各地所有的捕快精英,你手中也掌握着潜伏在五行八作的金牌线人,干了两个月,却没有头绪,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得,本官给你下达一个最后期限,柳仁宽案的破案期为五个月,今儿是十二月十五日,到明年的五月十五日,要是柳案还未破获,后果自负。
“接着宋尚书叹口气,补充道:万全,不是本官在逼你,你知不知道,当今皇上,亲自在催办此案,并再三关照,不管是什么人,若是参与了此案,即便是皇亲国戚,只要证据确凿,也要将其绳之以法,天理昭昭,国法难容,严惩凶顽,告慰忠良。这起血案台前幕后的所有凶手,务必得到应有的惩罚。五个月的破案期,是皇命,不是本官杜撰的,如到期不能破案,你我的后果是一样的,万全,好自为之吧。
“后果如何?宋尚书没有细说,我想,后果是明摆着的,就是咱们的皇粮是吃到头了,结果是卷起铺盖卷儿,灰溜溜的走人。
“其实,走人事小,说句老实话,这口饭我乔某人真吃腻了,不知弟兄们有没有吃腻?只是咱们的名头从此就砸了,落了个为天下人耻笑的下场,什么‘京城神捕’呀,原来全是些酒囊饭袋!什么四大金刚啊,临到真的要他们办一件象样的案子,全白瞎了。这口气,我乔某人可咽不下,‘京城神捕’这块金字招牌,不是咱们吹出来的,是弟兄们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一刀一枪干出来的,就这么砸了,撒手了?算了?我乔某人说啥也不干!
“柳尚书惨案,我想各位都听说过吧,江湖传说有各种版本,酒楼茶馆都当成话本在说了,当惨案发生时,我等还未入行,及至干了这一行,我想每一个捕头,都会对此案发生浓烈的兴趣吧,一个捕头,对大案奇案兴趣盎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就象猫儿逐腥一般,那是天性。可一直来,气人的是,没人要咱们去办这个案子,甚至连碰都不让碰,有时,乔某偶尔在前任刑部尚书面前谈及此案时,则立即给以颜色,厉声喝止,‘这案子刑部已有专人缉查,任何人不得擅自顾问。违者,宰!’及至到了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此案的所有线索几乎荡然无存之际,咱们呢,也把这案子淡忘的时候,却突然下了个死命令,要咱们务必限期破案,将凶犯绳之以法。吓,真叫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这世道,怪事年年有,就数今年特别多呀!
“嗨,牢骚发归发,案子破归破。来,弟兄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谈谈这个案子该怎么个破法。”
说完,乔万全眼一闭,头一仰,靠在太师椅背上养神啦。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谈开啦,有人说,去昱岭关案发地重新勘察一番,瘦猴道,其实不用去,徽州捕头吴春明,对柳尚书案很有研究,可调到京城办案;有人说,江湖盛传直接作案者是长白山的七杀手,把七杀手解到京城一审,包管招了;也有人说,没那么容易吧,搞得不好,自己回不回得来,还是一说呢;有人说,江湖传说,柳三哥与祁连派的伏魔和尚去长白山缉凶啦,看样子七杀手这回要倒霉啦;也有人说,咱们还得快去,七杀手真让柳三哥他们剿灭了,证据就没啦;有人说,买凶者就在北京,是朝中的大官,主要怀疑对象是三个人:现任兵部尚书吴楚雄,怡亲王,还有是已故皇上的心腹,太监焦公公,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也有人说,时间过去了二十五年,当年的许多人也许已不在世上了,哪来的证据啊;有人说,尽管过了二十五年,这个案子是从北京发生的,在昱岭关结束的,总归或多或少会留下一些痕迹吧,不妨分头查勘吧。
乔万全其实并非在养神,他在侧耳倾听各人议论,听着听着,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头从太师椅背上抬起来,睁开眼,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咳嗽了几声,鹰勾鼻下的厚嘴唇开始蠕动起来,众人知道当家的要开口了,立时停止了议论,静了下来。
乔万全道:“要破获此案,还真非易事,注意,下面我分派任务啦:大发、雷伟、侯小朋负责北京柳案买凶者、参与者的暗中查缉、证据收集事宜,侯小朋并以刑部捕房的名义,去函徽州府,调捕头吴春明进京,协助破案;可用、阿娟、准备准备,明天,带领十余名精悍捕快,化装成四海镖局的一支镖队,去延吉押镖,会同崔大安,去长白山缉拿七杀手,四海镖局处,我自会去打招呼,务必随机应变,设法能拿获一两名七杀手的活口回京,那就最好。哦,别忘了,带两尾最好的信鸽去,便于联系,各位,听明白了吗?”
“明白。”
乔万全一挥手,道:“拜托各位啦,议事结束,分头行动吧,我与余师爷坐镇总堂,天天静候各位的佳音啦。”
一阵椅子移动声,脚步声,霎时,众人离去。议事厅里只剩了乔万全与师爷余文章了。
余文章道:“乔爷,在下有件事,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说。”
乔万全奇道:“啥事?说呀!”
余文章道:“我得走了。”
“走?为什么?”
余文章道:“我想,丁飘蓬应该已经知道,在月宫温泉客栈,设局下毒,是在下安排的陷阱,最后,歌女小桃喝了‘销魂蚀骨散’,当即香消玉殒,小桃是丁飘蓬的最爱,这一幕他亲眼目睹,定当铭刻在心,等到知道底细之后,必定会来找在下报仇,这个梁子,是无论如何摆不平了,在下的后半生,恐怕要如通缉逃犯一般,四处逃避丁飘蓬的追杀了。哎,迟走不如早走啊,乔爷,在下要告辞了。”
乔万全道:“哎,有弟兄们在,你怕啥?”
余文章道:“这事防不胜防啊,四大金刚总不能日夜跟着在下吧,一个走神,在下的头便没了,过几天,便会出现在苏州小桃姑娘的坟头,成了祭品了。在下还不想成为一个无头死鬼呢。”
乔万全叹道:“先生的话不无道理。不过,现在走?不行,先生不能走,等到柳案告破,我乔某人亲自护送先生回乡。”
余文章道:“到那时,也许在下就走不了啦,丁飘蓬那厮,轻功实在了得,江湖上朋友又多,而在下却毫无功夫可言,要寻找杀死在下,对他来说不是件难事。”
“先生说得有点过了,先生聪明绝顶,智谋过人,莫非应付不了一个丁飘蓬么?!刑部各位捕头,难道全是酒囊饭袋么!”
余文章沉吟半晌,道:“这样吧,从今儿起,在下表面上已经消失,对外界放出话去,余文章不干啦,回绍兴老家啦。实际上,在下还留在京城,租个四合院,躲起来,你有事就去找我。我呢,也要学学柳三哥的易容术啦,易容改扮,四处查访打探柳案线索,一有了消息,会去府上禀报,走的是后门,你在后院给安排一个房间便可,到时在下也可在那儿休息落脚,便于联系,只是你要关照看门的,有个远房穷亲戚章先生,不管多晚来敲门,都得开门接待,不可怠慢,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件事,只能乔爷一人知晓,在下方能确保平安。等到柳案告破,在下再行告辞,从此远走高飞,如何?”
乔万全连连点头,道:“为万全计,也只有如此了。只是柳案未破,先生千万别走,先生一走,乔某人便少了一个智囊啊。”
余文章道:“不走不走,不过,我以后的身份可得变一变啦,姓章,是个满头白发的私塾老先生啦,别认不得我呀,哈哈,……其实,对这个案子,在下也心痒痒的,非常感兴趣呢。”
***
感兴趣的何止余文章一个人呢,最感兴趣的人,其实是瘦猴侯小朋。
前不久,柳三哥托自己找到嫌疑人焦公公的话,瘦猴自然牢记心头,三哥怀疑大太监焦公公是买凶嫌疑人,自有他的道理。
这个案子本就透着血腥诡秘,有无数迷团,等着人们去破解,直接作案者是长白山七杀手,看来是不争的事实了;究竟谁是买凶者?真有点猜详不透啊。
如果能破了此案,也是对三哥的一个交待。
再者,在刑部捕头中,瘦猴的资历,无论是论心计、论武功还是论辈份、都不能跟余师爷与四大金刚相提并论,他之所以能跟他们坐在一起,实际上,只是因为有一个由生俱来的“语音识别功能”而已,除此以外,一无是处。
如今,乔爷接了柳尚书案,案子事关重大,而且是圣上督办的大案,要是自己能在破案中立一大功,便能捞到资本,扬名立万,从此,便能在刑部四大捕头中站稳脚跟,说话就有底气了。
况且,破案又不是比武招亲,不能光靠武功,更重要的是要靠头脑,要靠心计,要靠嗅觉,到时候,还要靠自己独特的语音识别功能。
至于,缉凶拿贼,捕快中有的是硬手,一个不行两个,两个不行四个,再不行,就大伙儿齐上,不信就扑不倒你。
一念及此,瘦猴就来劲了。他立即亲自动笔,写了一纸调函,去刑部盖了戳,调徽州府捕头吴春明进京协助破案。
旋即,他拉着捕快郎七,外出查访柳案。
在捕快中,最崇拜瘦猴是的郎七。郎七的崇拜有七分是出于真心,倒不光是阿谀奉承,他对瘦猴的闻声识人术,大感敬佩,还有,瘦猴的脑袋也好使,鬼点子多得自己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在郎七看来,乔万全虽把自己当成亲信,却只是亲信而已,绝对不可能会重用自己,乔爷给的月薪,已到天花板,碰顶啦!在乔爷手下干,想挣到四大金刚那样的月薪,你就朝里床睡吧,休想!
若是铁面神捕乔万全哪一天倒台了,或许,自己连亲信都捞不着当啦,只能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捕快啦,一名捕快,不仅月薪低微,蹲坑、跟踪、贴靠、拿贼,又辛苦又危险,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这世道,变化快,说不定哪天乔爷倒台了,我可得找个靠谱的靠山啊,说不定总捕头的位子,会落在瘦猴的头上呢。
看看,世上的许多贵人,不是长得大腹便便,一付富态相;便是长得精干巴瘦,一付瘦猴相。
英雄不问出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世上运气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天瘦猴当了老大,那我郎七就有出头之日啦。这个宝,老子可得提前押呀。
原来,郎七巴结瘦猴,是在赌一把啊。
瘦猴呢,却压根儿没往这上头想,他出外办案,爱带着郎七,只是因为郎七特别听话,又会恭维,其实,瘦猴不怎么爱听巴结的话,不过,听着嘛,既不刺耳,也不搔心,爱说啥说啥吧,也好破破烦闷。
况且,郎七的功夫也真有两刷子,身大力不亏,轻功也可以,要真遇上个缓急,也好给自己抵挡一阵子。
瘦猴带着郎七,首先要找的人是大太监焦公公。
前朝皇上最宠信的心腹,无过于大太监焦公公了。焦公公怙势弄权,干预朝政,卖官鬻爵,广植私党,搞得朝野怨声载道,柳尚书曾在朝中向皇上进谏,要重用德能兼备之士,罢黜阉宦小人,整肃朝庭纲纪。皇上哪里听得进去,一笑置之,焦公公却怀恨在心,曾公开扬言要“弄死”柳尚书。
捕快们多数认为:柳尚书之死,焦公公买凶杀人的嫌疑最大。
瘦猴寻思,看来柳三哥的怀疑也缘于‘弄死柳尚书’的这句话吧,得,这案子咱就从寻找焦公公着手吧,不管是与不是,找到了人,就有办法了。
如今,前皇已经死了,再也没人罩着他了,找到了焦公公,上了刑堂,哼,我就不信他能咬紧牙关,不开口了。
瘦猴见得多了: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有多少硬汉,在熊熊炼狱的炙烤下,终究化成了一炉稀拉巴结的脏水,要他长就长,要他短就短,最后,只有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不过,酷刑下的招供,有时是真招,有时是屈打成招,不能算数,还得与时间地点、证人证物再三核对,才能确定案犯,不然,阴间就会多了一个屈死鬼。
据说,屈死鬼是要找害他的人算账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连阎王爷也管不着,瘦猴相信因果报应,不敢胡作非为。
扪心自问,至少,他没有做过一件害人的事。
这些天,刑部的捕快,身着便装,几乎全撒了出去。内中,就数瘦猴郎七最巴结。
郎七赶着辆轻便马车,载着瘦猴,跑遍了焦公公擅权当道时最爱去的那些场所:酒楼茶肆,戏院妓馆,也包括月宫温泉客栈,那个美女如云的销金窟。
太监也喜欢美女,郎七真想不通:哈,他喜欢管用么?!
所有的销金窟全无影踪,气人的是,就连一丁点儿消息也没有。
瘦猴与郎七动用了手里所有的线人,都摇头道:爷,真不知道,要知道不说,是龟孙子,这姓焦的阉人,鬼得很,一年前的一个夜晚,人间蒸发啦。
狡猾的焦公公在前皇死后不久,自知得罪的人太多了,怕仇家报复,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丢下了一座偌大的焦公馆,带着金银细软及几个可靠的亲信,竟跑得无影无踪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郎七赶着马车,载着瘦猴,跑遍了几乎整个京城,一无所获。
他成天竖着耳朵,在人丛里搜寻焦公公与保镖巫灵杰的语音,这两个人他都见过,也听过他们说话,一个语音尖细,一个是公鸭嗓门。
只要他们发出一个声音,哪怕是咳嗽一声,无论他俩如何乔装改扮,自己准能毫厘不爽的盯上他俩。
偏偏却遍寻不着,莫非这两个人已远走高飞啦?!
焦公公有可能远走他乡了,巫灵杰不可能吧,他是个孝子,老娘八十来岁了,他能抛妻舍子,舍下老娘亡命天涯吗!
巫灵杰是四川巫县人,老娘生下他没几个月,父亲就病故了,老娘年轻守寡,带着他与两个哥哥,守着几亩薄地,节衣缩食,把他们哥几个拉扯大。
年少时,巫灵杰得异人传授,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打出了一片天下,后又被焦公公相中,重金聘用为贴身保镖,从此,他呼风唤雨,名利双收。之后,他将老娘从巫县接到北京供养。
没有老娘,就没有他的今天,他要尽自己所能,守着老娘,让老娘过上好日子,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谁都有可能离开北京,再不回还;巫灵杰不可能,因为北京有他八十岁的老娘在。
老娘是佛,是他心头的一尊金尊。
瘦猴明白,找焦公公要着落在巫山潜龙巫灵杰的身上。
在逃亡藏匿期间,焦公公离不开忠心耿耿的巫灵杰,找到了巫灵杰,就能找到焦公公。
巫灵杰的家在铜锣胡同,半个月前,瘦猴在巫灵杰家的斜对顾,租下了一个四合院,派了几个得力的捕快,日日夜夜,轮番盯着巫家的动静,尤其是夜间,更是不敢松懈,只要一有异动,捕快们便会去捕快总堂报告。
马车停在街角,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郎七道:“猴哥,天快黑了,咱们回总堂吧,明儿再查。”
瘦猴坐在车内,开着车窗,抽着旱烟,道:“再去铜锣胡同监控点转转。”
“还去啊,上午刚去过,要有情况,弟兄们会去总堂通报。”
“怎么,烦啦?去,去转转。”
郎七道:“行,烦是烦,去就去,猴哥指向哪,咱就打向哪。”他鞭儿一甩,呦喝着马车,向铜锣胡同赶去。
瘦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也是,猴哥就是高人一筹,若是猴哥哪天发迹啦,别忘了咱就行。”
瘦猴笑道:“我?发迹,可能吗!”
郎七道:“猴哥印堂发亮,一副贵人相,发迹是迟早的事。”
“好你个郎七,寻我开心是吗!”
郎七一本正经道:“哪敢啊,发迹后,别忘了咱就行,给口好饭吃,这么卖力的跟着猴哥干,不就是为了个升官发财嘛。”
瘦猴道:“这倒是句实在话。”
郎七道:“我郎七是个大老粗,从来不玩虚的。”
瘦猴道:“说实话的人,有时常吃亏。”
郎七道:“我这人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想啥说啥,也不知道来个拐弯抹角,委婉曲折,生就的直肠子。就拿那些读书人来说吧,寒窗十年,灯下夜读,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么!说啥以天下为己任,骗谁呀骗!日后能做个好官的能有几个?!等到金榜题名,谋了一官半职,心术好的,还能为百姓办点好事,积德行善,福寿绵延;心术孬的,就胃口大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当了州官,想当宰相,当了宰相,想当皇帝,当了皇帝,想成仙啦,哪管啥国计民生啊,一门心思,想着法子搜刮民脂民膏,把百姓往死里坑,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皮的男盗女娼。象这种人,真该千刀万剐啊。”
瘦猴道:“有见地!郎七有时也能吐象牙呀。”
郎七道:“嗨,说着玩吧,要我成天憋着不说话,比啥都难受。”
他俩聊着天,来到铜锣胡同监控点的后门,按暗号敲门,院门打开,马车进了四合院,院门关上。
院墙内架着梯子,一个捕快,站在梯子上向巫宅偷觑,只回头向瘦猴俩一笑,就算打过招呼了,另一个捕快将瘦猴、郎七让进屋,屋内还有一个捕快小头目,沏茶让座。
瘦猴、郎七捧着杯子暖手,瘦猴喝口茶,问小头目道:“有情况吗?”
“没有,真没有。会不会巫灵杰离开北京了?”
瘦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晚上有不速之客进入巫宅么?”
小头目道:“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弟兄几个都是夜猫子眼,要有夜行客,决计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瘦猴道:“这事儿蹊跷呀,半个来月了,连个动静都没有,怪。”
小头目道:“所以,咱怀疑巫山潜龙巫灵杰这一向不在北京。”
瘦猴道:“不会吧。”
小头目道:“有个小情况,不知有没有用?”
“情况?说。”瘦猴来劲了。
小头目道:“这两天,回春堂的范老郎中,去过几次巫宅。”
瘦猴嘀咕道:“能请得动回春堂范老郎中外出就诊,得花大价钱啊,莫不是巫灵杰的老娘生病了?”
郎七道:“有门道,象,有点象。”
瘦猴道:“简直是肯定的!老娘生病了,孝子巫灵杰当然舍得花大价钱,请名医就诊啦,巫灵杰该在场呀,怎么就连鬼影子都不见呢?这些天,莫非巫灵杰就守在老娘身边伺候汤药?怎么着,也得进去看看呀。进去了,就明白了。”
郎七道:“要进去,动静就大了,咱一进,巫灵杰就得藏起来,要不,干脆把巫宅包围起来,来个彻底搜查?”
瘦猴瞪他一眼,道:“干什么吃的你!不行,打草惊蛇,使不得,这一来,要是让姓巫的跑了,再藏起来,想找到他,就更不容易了。”
郎七道:“那,你说怎么办,猴哥!”
瘦猴放下茶杯,在堂屋里踱步,突然,他停下脚步,一拍脑袋,道:“有了,有了,就得这么试一试。”
他转身对郎七道:“走,郎七,还傻呆着干啥呀,咱们回总堂。”
屋内的人俱各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然。
翌日清晨,一挂马车来到巫宅,瘦猴改扮成范老郎中的学徒,背着药箱,毕恭毕敬,跟在范老郎中身后,进了巫宅。
范老郎中自然是事先关照好了的,必须协助捕快查缉嫌犯,不然,将以妨碍官府缉盗罪,把回春堂查封了,并要将他逐出北京城,从此永远不许进京行医。
民不与官斗,范老郎中知道厉害,喏喏连声,哪敢说半个“不”字呀。
巫宅的门楼不大,极其普通,与寻常人家无异。总管早就候在门房,等着范老郎中呢,见范老郎中带了一个生人来,便警觉道:“范老先生,他是谁?”
范老郎中道:“是老朽的徒儿。”
“前些天跟老先生来的那个呢?”
“噢,他呀,去出诊了。”
管家道:“范老先生门生不少啊。”
“不多,才七八十来个吧,等到学得差不多了,全飞了,自己去挂块牌子,开个铺子,跟为师的抢饭碗啦。我是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啊。”
瘦猴装作低眉顺眼,低声道:“师傅,徒儿可不敢呀。”
瘦猴的演技向来不错,怯生生的,十分委屈的模样。
范老郎中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敢不敢,可要看你的良心啦。”
管家释然,哈哈大笑,道:“猫儿千万不要把爬树的本事,教给老虎呀。”
范老郎中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管家与范老郎中聊着天,将他俩带进内院。
宅院不小,屋宇约摸有二十余间,分成三进,有庭院回廊,假山花木,颇为考究,内宅在最后一进。
管家将范老郎中带进巫母卧室,只见巫母拥被坐在床上,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听见有人进屋,睁着一双昏花的老眼,问:“谁来啦?”
管家大声道:“老太太,郎中给你看病来啦。”并对范老郎中附耳道:“眼睛不行啦,看人只能看个影子啦,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哎。”
范老郎中也对其附耳道:“能活到老太太的岁数就不错啦,眼睛花啦,耳朵背啦,也是福分啊,还有许多年轻轻就夭折的呢,那才叫个可怜呀。”
丫环给各位让座沏茶。
巫母听他俩嘁嘁促促私语,生疑了,道:“你俩在说啥悄悄话呀,是不是我老婆子得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几天啦?你俩生着法子,商量着要骗我老婆子呀?”
范老郎中大声笑道:“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你老福气好啊,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人生之福,不过如此了,象我与管家,哪及得上你老呀,。”
巫母道:“那你前两天怎么说,你就想开点吧,趁现在还吃得下,爱吃啥,就吃点啥,爱喝啥,就喝点啥,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象是我老婆子过两天,得回老家了呢。”
范老郎中道:“老太太千万别想岔啦,我是劝你老,别太节约,一味苦了自己啊。”
巫母道:“是嘛,是真话就好。”
范老郎中道:“你老身体健朗着哪,活个一百岁,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要注意保养,不要劳神动气就好。老人家,吃了我的药,心慌气闷好些了么?”